第十八章不避子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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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手里沾染血腥的田家老人,死状无比凄惨的消息传到族长耳朵里,田峰愣在当场,就像是被痰迷住了。

  良久过后,他才缓缓站起身,给祠堂神主牌上的列祖列宗焚香点着,瞧着香烟袅袅冉冉升起,状如莲花,得了一点吉兆,才稍微松了口气。

  田峰知道家族这点瘀血,十分的不堪,毕竟起家时两手空空,第一桶金总归要用点手段,没想到发家致富了,那些老人还是不免着了毒手。

  “别怠慢了!都是家族的栋梁,打下昌平镇这片基业的有功之臣,也别找外人了,族里就有阴山县的老仵作,收拾残骨遗骸,精细点,统统入殓了。别让老人走了,都不体面!”

  这话说的太上道了,不仅安抚住了苟延残喘的田家上下一众人等的人心,也照拂到了身故离世的老人们的身后事。

  没过多久,昌平驿驿丞过来禀告,手持阴山令上任公文的贾府大公子离开驿站,直往阴山县纵马而去了。

  田家族长田峰听到这消息,忍不住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心里有些懊悔,仿佛知道自家被祸害,与贾璋贾宝玉有些关系。

  可惜,他身边有京城第一高手武云龙,手持神兵利器盘龙棍,在出关后的常平驿,机缘巧合之下,收服了出入千里阴山,如入无人之境的大旗门刀客。

  怕是,昌平镇成百上千的田家人一拥而上,都留不住此人。

  “据说,还有一位道门高真,被御马监首领大太监耗费重金延请而来,一路护送着出了京城,又出了平型关,恐怕还会护持左右,直到在阴山县,彻底坐稳了县尊之位!”

  田家族长田峰的耳目消息堪称一流,就连这等隐秘内幕,都如观掌纹的知道,可见也不是简单易与之辈。

  变色易容的“普度慈航”就在驿站外面的驰道上走着,亲眼目睹昌平镇被道门高人献祭给鬼神,练化为一份道功,心里十二万分的羡慕。

  “也就是仗着手里有圣德之宝!那紫金钵盂……没想到竟然是真货,囊括关外方圆百里城镇,为钵盂底部一隅之地,化梵为道,真是好哒一场造化!”

  普度慈航突然心血来潮,转入昌平驿驿站后面,转眼过后,整个人站在驿站屋顶上,却遍寻不着三一教掌教大老爷昨晚站立的位置。

  “连贫僧遍观三界、俯瞰六道的法眼都看不见,道行至少在我之上,还上一上!”

  普度慈航熄灭了踏在道门高人位置的心思,负手而立,张望东西,辕辙南北,才发现一些痕迹。

  “有一点我梵教因果之道的痕迹……嘿!现世报!这份道果得有多大的法力,才能做到现世现报?我不行,至少贫僧目前修为,报应还在后来!”

  两次受到挫败,冥冥之中比拼斗法一番,自己都落在下风,普度慈航顿时熄灭了心思。

  至于昌平镇朱门田家遭了毒手的事,就连普度慈航都觉得沾上后,会十分的恶心、棘手,原本想搭把手的想法,及时了收了回来。

  蛀空田家上下一众人等运数的,可不就是关外纵横往来的鬼神?伸手帮忙扶起田家,可就把它们得罪狠了。

  “……原来如此!那位道门高人打着是这等主意,用昌平田氏一家做祭品,收买关外的鬼神呢!看在一场好处的份上,阴山令还没正式上任,神谋鬼道的事,恐怕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普度慈航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左手掌心里,顾不得自己痛彻入骨,转头就痛骂道。

  “好算计,狠人啊!阴山令那位公子哥身边,的确有高人,至少比我狠多了!”

  呼吸过后,昌平驿驿站屋顶上,一身灰容土貌,放在田里就像稻草秸秆堆的普度慈航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转头,他从驿站后面走出来,混入附近的驰道理,朝着阴山县县治所在沣渡城漫步而去,将偌大一座遭了鬼神毒手的昌平镇抛诸脑后。

  连这等附膻之蚁的外道梵教都置之不理,可见朱门田家干的那些事,肯定不只是见不得光的无本买卖。

  田家祠堂里,元气大伤的田家,在族长田峰的串联下,一点点的聚集起人气,只要有事做,做的事还有点看的过眼,微薄的酬劳,那就是有活力的负责任社会肌体。

  直到,“庄稼地”的管事心急火燎的前来禀报:田里三十亩甘薯被鼠啃蚁噬弄坏了,精耕细作的五十亩金丝韭叶芸香草,一根都没剩下来!

  一瞬间,田峰头晕脑胀的,感觉天都要塌了。

  金丝韭叶芸香草可是田家的真正财源,不仅可以发酵制作成烟草,炼成避瘟祛瘴丸,通过镇上的医馆卖出高价。

  咀嚼芸香草干品,还能治疗疔疮、拔除痈毒,吃了牛、马、驴、骡死肉中的恶毒,只有此药可救。





  “没事,没事!”

  参与田家祠堂议事的都是家族骨干、铁杆死党,看到族长昏昏欲倒,大多数赶紧起身凑过去呵护一二,以表示忠诚、忠于家事。

  田峰却摆了摆手,迅速恢复过来:“……医馆里的避瘟祛瘴丸不能散卖了,统统都收起来!”

  “几十亩芸香草被祸害了,关内往来的买卖暂时拖住,赶紧寻访货源找补,不赚钱也干了!”

  “还有,几十亩烟草田,一夜之间被毁弃,绝计不是人力所为……”

  都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家主田峰还能神闲气定镇住场面,有条不紊的开始安排,用上提前勾兑好的策略,渐渐的就把散乱的家族人气又拧成了一股绳。

  “平型关里如果用药,可以给一些药力不显的丹药,却不能给假药,不然的话,就是找死!”

  “五十亩药田……这窟窿看着大,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暂时用空城计吧!一个字,就是拖!”

  “关城里的军方也有其它渠道,部分货源拱手让给其它卫所的军头,得趁机拿回一点好处来!”

  虚虚实实的把戏,田峰不仅对外人用的上,对家族内部的自己人,也在不知不觉中用上了。

  他的心里,实际上已然心急如焚了,可是却为了顾全大局,故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几个得了芝兰之室禄芝的娃娃,不能继续留在关外,得送回原籍,青田田家祖地!朝廷方面……只要用力使点银子,舍得下本钱,瞒天过海不过是三指捏螺蛳的事!”

  这已经是关外田家开始找退路的节奏了!可惜,一个个头昏脑胀的田家荆门、竹门当家人,竟然都没有察觉,反倒是觉得族长田峰所言甚是。

  收殓老人尸骨残骸,重新调整田家拳头产业出路,安排得了气运禄命的后人入关进学。

  三板斧下来,昌平镇朱门田家族长田峰终于稳住了不断崩溃的局面,可惜噩耗还是接踵而来。

  粉雕玉琢的小女田甄无缘无故的咳嗽,都咳出血来了,赶紧送去医馆,却一点症状都查找不出来。

  田峰听了消息,女儿就是心头肉,维系着他的精气神,耳边仿佛听到田甄的咳嗽声,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稍后,禄芝受命的二房小子,也是毫无缘由的病倒了,这可是田家最有天赋的神童。

  二房田丰野心勃勃,就指望着能父凭子贵,打心眼里的希望儿子这一代,能成为朱门田家的掌舵人。

  这消息不好不坏,族长田峰还能把持得住,不过,于公于私都得表现一下。

  于是,他又头昏脑胀的,当众表演了几次差点摔到,那出神入化的演技,连逗笑宦官的宫廷孟优都比不上,远远不及了。

  “族里良田大多用来种甘薯、芸香草,粮食恐怕不够吃,得入关买点口粮回来……”

  “别了,还是去阴山县县治沣渡城,直接找黑市商人,用一份精米换五倍糙米……不,至少十倍糙米粗粮回来,小米也行!”

  族长田峰一下子想到更多,毕竟连甘薯田都被祸害了,良田里的真正庄稼,恐怕也别指望了。

  还别说,真的被料中了,昌平镇田家上下开辟几十年的几百亩良田、上千亩的中田,几千亩的下等田,没有一块田地是干净的,都被过路的鬼神染指了。

  颗粒饱满的麦子被蛀空,十不存一,只剩下薄薄的麸皮,空有其表。

  这麦子的亩产量本来就不高,哪怕用了堆肥、草木灰,也就两三石而已。

  要不是昌平镇下面有地底暗河,径流量相当充足,连麦子都种不起,毕竟是耗水大户。

  占城稻倒是一年三熟,关外却是苦寒之地,根本种不起来,旱稻产量也不高,关外风大,容易成片倒伏,还得仔细着南来北往的雀鸟。

  麦子,也只能是麦子!

  “……取点陈年旧粮出来,浇水浸泡,发点麦芽,熬大粥煮糖!田家还没倒,各位家里挑些壮小伙,担着麦芽糖、糖糕,去关内倒腾点口粮回来!”

  要不是几千亩田地的家底还在,族长田峰绝望的就想去上吊自缢了。

  昌平镇朱门田家掌舵心里忿忿不平的大骂:“究竟是哪路神仙,一定要将我田氏赶尽杀绝?”

  过路鬼神听说这话,都在冷笑:孽缘孽报!孽缘孽报!

  族长田峰仿佛听到了鬼神正在看笑话,暗道:我本也是读书真种子,横压一方的处世君子,不避子卯,不避子卯!

  他暗中念叨着说了几遍,鬼神的戏谑声就逐渐的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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