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雄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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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内被灯光照射得如同白昼,夜空中看不到几颗星星,球场中间绿油油的草坪上,却站了密密麻麻五六千人。
“兄弟,别冲动!”方自归一把拽住了大成的胳膊。
“他们不是要打我们吗?打嘛!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个打法。”大成怒气冲冲地说。
四川的麻将桌上,流行血战到底的打法,但在这种场合,血战到底不适合。方自归劝道:“小不忍乱大谋。”
大成圆睁双眼,“忍无可忍咾!”
张虎一脚踢开地上的一个矿泉水瓶,“我们一起冲出去!”
但是,方自归依然认为,在敌我兵力20000:6000的情况下往外冲,是绝对违背孙子兵法的。方自归说:“兄弟,要是传出去,咱们兄弟在虹口体育场被灭了……这不成笑话了嘛?!”
大成还是怒目圆睁,“那怎么办?”
方自归道:“你们俩跟着我,相机行事。我不动手,你们千万不要先动手!”
这时,比赛已经结束几个小时了,可绝大部分四川球迷依然滞留在球场内。方自归决定,先到体育场出口那里观察一下形势,便和大成、张虎一起,一人拎着一根棍子,向外走去。
三人走出球场,发现球场出口到体育场大门之间还是四川球迷的地盘,然后听说要上海球迷就在大门外的街对面。这时,方自归突然注意到,一长串大巴一辆接一辆开进了体育场大门,几辆先开进来的大巴,已经停在体育场铁围栏内的小广场上,开始上客了。一看到这情形,方自归计上心来。
方自归刚刚在情场上使用了三十六计之走为上计,并取得空前成功,此时该计又从方自归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既然“走”是应对危机的良策,那么在情场和球场,应该都一样好使的。
方自归带头走向正在上客的大巴,对跟着自己的大成和张虎说:“把棍子扔了,上大巴!”
张虎道:“大巴要去哪里?我们是不是先问问清楚。”
方自归道:“不用问,去哪里都可以,反正大巴停下来第一站我们就下了。只要出了包围圈,其他都是小事。”
三人趁混乱上了大巴,方自归小声嘱咐大成和张虎不要多问,免得被赶下车。大巴塞满了人以后,便关上车门,开出了体育场的大门。
透过乘客间的缝隙和车窗,方自归看到,体育场外的街道上似乎是站满了人。
大巴开出去不久,方自归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但方自归知道,在虹口喋血的危险肯定是没有了。
当年王亚樵策划在虹口公园向日军侵华总司令投掷炸弹,是为民族大义在虹口喋血,可为了一场球赛这种人民内部矛盾而喋血,肯定是不值得的。
大巴开了很久,才终于第一次停了下来。此时,方自归等三人早就晕头转向了,不知道停车处是哪里。趁下车路过驾驶室,方自归问司机:“师傅,请问这是哪里?”
“宝山。”
方自归心里一惊。宝山是听说过的,但从未来过,想象中的宝山,是个遥远的应该到处都是炼钢炉的地方。
郊区的星星亮了一些,但马路非常黑暗,好多路灯都不亮,增加了不妙的氛围。下车后的三人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商量怎样回学校。商量到最后,三人决定打的去工大。这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周围看上去非常荒凉,既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公交车,也不知道该乘哪路公交车。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方自归放了心,可汽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了一阵子,方自归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方自归坐副驾驶的位置,感觉到计价器上的字节跳动非常疯狂。
那时出租车十元起步费,超过三公里后每公里二元,对于月收入一百二十九点五元的方自归来说很贵。方自归并不知道宝山到工大有多远,如果计价器最后跳出一个天文数字,就非常尴尬了。
接下来的路程,方自归眼睛死死盯着计价器,心脏紧张地随着计价器数字的跳动,一起跳动。方自归第一次坐出租车不知道怎么开车门,没想到这第二次的体验,更加惊心动魄。
计价器的数字就这样突破了三十,又突破了四十,方自归的心脏越跳越快,同时心里期望计价器越跳越慢,直到计价器的数字终于停在了四十六点四。
方自归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加上大成的十几元和张虎的十元,总算钱够了。
这一晚,方自归和大成只好挤挤睡一张床上。第二天一早,方自归招待大成在工大食堂饱餐一顿,大成就回了自己的学校。
方自归先找到张虎,再一起去找汤胤。三人在汤胤的宿舍碰面开项目总结会,方自归才知道,汤胤也很蹉跎,饿着肚子回到学校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汤胤告诉方自归和张虎,在警察的监视下,最终上海球迷与四川球迷没有在街头爆发大范围群殴,连小范围火力试探都没有发生。
方自归暗暗后悔,什么“出来一个打一个”,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早知如此,那也不用四渡赤水到宝山,然后在那遥远的地方打什么出租车了。
总结到后来,张虎说:“咽不下这口气。第二轮比赛,等上海队到了成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定要整转来!”
老爸是上海人的汤胤表示对上海人很了解,“恐怕没办法整。成都主场你怕连个上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整嘛?”
方自归横眉立目,“那就明年,虹口体育场,我们再杀回来!”
张虎依然怒形于色,“对!我们卷土重来!”
汤胤豪气冲天,“好!卷土重来!”
工大三杰的总结会议结束后,方自归就去找莞尔。
莞尔并不知道方自归看球受了窝囊气,见到方自归,依然甜蜜地笑,而方自归受到汤胤、张虎负面情绪的影响,脸上还挂着不快。
“你怎么啦?”莞尔问。
“昨天看球,真气人!”方自归说。
方自归把前一天看球的遭遇给莞尔说了一遍,莞尔说:“我真希望你们四川队赢呀!”
方自归大感意外,“你是上海人,怎么……怎么你希望四川赢?”
“因为上海队赢不赢,我觉得跟我没什么关系啊。但是四川队输了,你不开心。你不开心跟我有关系啊。”
莞尔实用主义策略的这句话非常暖心,方自归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说:“果果,我现在想亲亲你。”
“不行。”
“我没吃大蒜。”
“不行,都是人。”
“我们去小操场。”
“晚上吧。”
“今天情况特殊,等不及了。”
方自归拉着莞尔的手,就向小操场走去。
莞尔靠着大槐树的树干,方自归凑上去,把莞尔吻了个够。
中场休息时,莞尔问:“你扛的那面旗,上面写的‘雄起’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呀?”
方自归笑道:“是到了告诉你真相的时刻了。那我先纠正一下你的发音,正宗的发音是这样的,”方自归改用四川口音铿锵有力地大叫一声,“雄起!”
莞尔一哆嗦。
“其实这个词翻译为‘雄起’是有问题的。‘起’在普通话里是三声,可你听我刚才吼的那一声,分明是四声,三声就娘娘腔了。实际上,翻译为‘雄气’更接近些。就是普通话里,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是这种读音的。但是呢,‘起’在意思上比较接近这个词的原意。”
“原意是什么呢?”
“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就是在压力和挑战面前不低头,加油的意思。”
“哦。”
“比如当年当美国大兵越过三八线,一步步向我们国境线逼近,威胁到我们的重工业基地,我们面对当时历史上从未打过败仗的美国出兵朝鲜。这个,就是雄起!”
“噢——明白了。那‘雄起’的另一个意思呢?”
方自归伸出自己的手说:“把你的手给我。”
“两只手还是一只手?”
“都可以。”
莞尔伸出了一只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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