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 踏上社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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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没有凌乱的袜子和衣服,风从开着的一扇窗吹进来,看上去就好像没有风。
国宝看了一会儿窗外,最后一次关上了一零一室的北窗。寝室里如此寂静,如此干净,所有的床都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铁架子和一张硬邦邦的木床板。
国宝想念以前寝室里那乱糟糟的样子。室友们全部离校后,国宝在一零一室又住了一个星期,才把自己的所有东西搬到了单身男教工宿舍,东六楼的三楼。在这最后的一个星期里,国宝每天都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寝室里醒来。这是毕业前的那个梦,变成了现实,而不是梦想变成了现实,这个区别很大。这一晚即将睡在单身男教工宿舍的国宝,这时慢慢从窗前走来,走到寝室门口原来睡着方自归的那张床边,在那张光秃秃的木床板上坐下来,眼睛里噙着泪水,哀嚎了一声:“你们都在哪里啊?”
方自归这个国宝在大学里最铁的死党,此时在苏州郊外寒山寺旁,一个两面是农田两面是路的新居民小区里。做为这套两居室的住客,此时方自归见到了这套房子另一间卧室的住客,两人攀谈了起来。此时的方自归,还完全意识不到,对方是自己工作以后关系最铁的死党。
“我叫梁词。”未来的死党对方自归说。
“哪个ci?”方自归问。
“诗词的词。”
“梁词”这两个象形文字在方自归脑海里出现后,方自归瞬间感到非常惊奇。因为“梁词”这个名字,全世界恐怕只有气魄雄伟的“唐诗”才能够相对。方自归本能地问了一句:“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做模具的。”
诗词与远方还比较搭,诗词与模具搭起来,骨骼清奇。方自归听到“梁词”这个超凡脱俗的名字,首先联想到梁词恐怕出身于书香门第,老爸不是大学教授就是文联副主席,没想到梁词老爸的工作如此缺乏文艺气息。
“你爸……做模具的?”
“对呀。我爸喜欢搞模具,所以他才叫我去学机械。”
徳弗勒第一批员工中只有两个应届生,一个是方自归,一个就是梁词。公司为应届生租一年房子,两人就成了室友。梁词的职位是生产工程师,方自归不清楚自己的st工程师是干什么的,也不清楚梁词的生产工程师是干什么的,只等上班后搞搞清楚。但让方自归有些心焦的是,没那么快可以上班。
根据公司的安排,要等护照和签证办下来,大家飞新加坡去培训那天才算开始上班,薪水也从这天开始算。住在有些荒凉的寒山寺旁等着飞新加坡的那段时间,方自归想着同学们都正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努力为自己挣钱,就心里发慌。
方自归离校那天,莞尔在梦花亭里给方自归做了半小时的入职教育,在这个过程中,方自归偶尔“嗯”一声,学习态度是自上小学一年级以来最认真、最诚恳、最端正的一次。莞尔说的其中一句话,深深地印在方自归的脑海里——“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一个人奋斗。”
接受了莞尔的教诲,方自归觉得越早开始奋斗越好。这天梁词到老城区找女朋友去了,方自归一个人闲得心里实在难受,便在街上找了个公共电话亭,把电话打到了公司的临时办公室,也就是老卑在竹韵饭店住的房间里。
“besan,我是victor。”
“嘿,victor,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公司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干干吗?这么长时间没事干,我受不了。干什么都行,现在这样太无聊了。”
“哈哈,理解你为公司效力的心情。可是,厂房刚租下来,里面什么都没有,设备都还在新加坡,实在没东西做啊!”
“那我到竹韵饭店来可以吗?哪怕让我跑腿打杂,让我复印复印文件也行。”
“这里更加没有事情给你做。没事做,就去逛逛街打打球。你放心victor,等你们从新加坡回来,事情会多得你忙都忙不过来,你绝对不用担心没事做。”
方自归无事可做,只好与也无事可做的梁词一起混。这天两人在宿舍里交流大学里拍的照片,梁词看到那张一零一全体室友赤膊戴学士帽拍的全家福,大赞经典,方自归指着照片中那个天外飞仙的青涩青年说:“就是他的创意。这家伙的名字虽然没有你的名字经典,但也相当经典。他叫‘韩不少’。”
韩不少此时在杭州城内西湖附近,一个出了厂门就是闹市的丝绸厂里。
刚开始在丝绸厂动力科上班的那些天,韩不少无所事事,可见此时国营企业的动力科,普遍不太有动力。当时人事科长引诱韩不少签约丝绸厂,说是给一个快退休的高工找个接班人。但韩不少刚来上班那些天,高工请假了,韩不少就经常没事做。
终于有一天,动力科科长对韩不少说:“小韩,我亲自给你做个培训。”
韩不少面带喜悦道:“科长,培训我什么内容啊?”
“抄水电表。”
韩不少非常纳闷,抄水电表需要培训吗?而且还需要科长亲自培训吗?后来通过实践,韩不少才知道抄水电表确实是需要培训的。必须要经过培训,才可能知道那些安装在厂内各种犄角旮旯的水电表,都具体在哪些犄角旮旯。
既然没什么事做,韩不少就时不时到车间里闲逛。车间里果然跟自己当初预测的一样,放眼望去一片女工,对于这一点,韩不少还是比较满意的。终于来到这么一个阴盛阳衰的环境,与工大风格迥异,韩不少有种翻身得解放的感觉。
韩不少在车间里散步时,发现有些女工三两成群在聊天。那些没活干的女工第一次见到韩不少,不明底细,都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交叉双手坐在那里装样子。后来,随着韩不少去车间散步的次数增多,女工们渐渐知道韩不少虽然长着络腮胡子,其实内心柔软,无毒无害。再后来,韩不少在车间里散步,女工们就对他熟视无睹,我行我素,连装样子都不装了。
随着韩不少去车间散步次数的增多,韩不少逐渐摸清了年轻女工中哪几个是姿色出众的。有一天散步,韩不少看到一位颜值可以与甄语媲美的女工,胡思乱想到:这个美丽的外壳里,会包含一个像甄语那么有趣的灵魂吗?
甄语此时在扬州郊区长江岸边,一个背靠一座小山的电子厂里。回到阔别四年的电子厂,甄语不用再回冲压车间,而是去了电气自动化专业毕业生最对口的部门——动力科。
甄语来电子厂报到那天,穿着一条连一个口袋都没有的红色连衣裙,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迈着优雅灵动的步伐。负责带甄语的电工老师傅一见到甄语,红与黑,文艺气息扑面而来,就觉得甄语这个气场,和变压器的电磁场明显不在一个频率上。胸前口袋里插着一只电笔的老师傅看了一眼甄语,心想甄语即使在身上插上十支电笔,也不像是能做电工的人,更不要说她浑身上下,连个能插电笔的口袋都没有。
老师傅暗暗担心,甄语将来跟配电箱、变压器打交道,别弄出什么事故来,所以老师傅暗暗决定,活还是自己干算了。这天老师傅在配电房里换好了一个开关,对甄语说:“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
“你可以看我怎么干的,但是你现在不要干,反正现在活也不多。”
“刚参加工作,总要给我些事情做吧。”
“你帮我递递工具就可以。现在多看看,先积累些经验。”
老师傅大包大揽,甄语就想起和自己一起做毕业设计的席东海。席东海像老师傅一样矮小,但却严重缺乏老师傅这样的敬业精神。席东海不喜欢动手只喜欢动嘴皮子,弄得为了完成毕业设计,自己不得不大包大揽。
席东海此时在sh市中心的南京路上,一个历尽沧桑却重新焕发青春的老洋楼里。这时,老洋楼里的一间会议室里,凯蒙公司的女老总陈总亲自主持,给所有来报到的十几名应届大学生开会。最近领导参观凯蒙公司时,赞扬了陈总锐意国企改革的思路,并为凯蒙公司提词,给席东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凯蒙公司以前主营服装,凯蒙这几年最大的一项改革,是公司向百货业和多元化发展,公司下属一家羊毛衫厂被迁出市区,在原址上兴建了凯蒙商厦。陈总一个力排众议的决定,就是即将建设完成的新商厦将全部用新人来运营管理,那些以前只做过服装生意的老阿姨老爷叔一个都不用,所以才招了席东海这么一批应届大学生。而陈总的魄力和决心,不仅仅在用人这个方面。
“商场开出来以后,奖金直接与你们负责那块生意的利润挂钩。”陈总在会上开诚布公,“今天我索性开明到底,你们各人想在商场里负责哪一块生意,自己报名。”
同学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服从组织安排,刚上班就让同学们自己做出职业和行业上的选择,特别是在凯蒙这样的大型国企里面,着实出乎同学们的意料。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陈总,我想确认一下。”有人打破了沉默,“您的意思是说,第七页上列的这些品类,我们今天就要自己选择做哪一类,是吗?”
“对!你们自己选,先选先得。”陈总说。
席东海和旁边的一个同学,哦不,同事,面面相觑。
“我选大家电!”终于有人在沉默中率先反应了过来。家电可是当时最热门的生意,卖一台彩电的销售额,相当于折腾很久才能卖掉的一堆衬衫了。
“我选化妆品!”一个女生紧跟着做出了选择。大家电被抢走以后,大家意识到要赶紧抢,不能再磨磨蹭蹭了。
“我要童装!我要童装!”
“我要珠宝首饰!”
“我选照相器材!”
“我选酒水!”
席东海心里说,册那,还可以这样玩?
大家抢生意时,席东海一时没表态,因为席东海对百货业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就在席东海还在犹豫的时候,文件第七页上的生意很快被一抢而空,只剩下钟表、眼镜这个品类还无人认领。
陈总说:“席东海,剩下的就归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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