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光棍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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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网址:厨房里,国宝和阿莲忙碌着。卧室里,方自归站在不锈钢防盗窗的后面,站了好一会儿,看见一片枯黄的树叶不声不响地从枝头掉落到地面。
窗外,老公房斑驳陆离的墙面好像生了锈,让房顶上那一轮刚从乌云里探出头来的太阳,都显得缺乏生气。一束凌乱的电缆从国宝家这栋楼拉到了对过那栋楼,湿漉漉的水泥路面泛着灰色的光。晚秋时节从大陆吹向海洋,从北方吹向南方的风,不断降低着城市的温度。
国宝的新家位于一楼,面积小,只有三十平米,却在阿莲的收拾下显得干净而温馨。旧房东留下来的小方块木地板没有换,但墙面粉刷一新,涂成了暖黄色,与粉色的新窗帘和黄色的新家具搭配得非常协调。美中不足的,是这套只有卧室没有客厅的小房子不是独门独户,一条与另两户人家共用的走廊硬生生把厨卫与卧室分开,所以从卧室去趟卫生间,也能遇到邻居。
但是阿莲告诉方自归,自己终于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家,她已经很满足了。虽然上个卫生间可能偶遇邻居,但那个卫生间好歹是专属卫生间,是自己能上而邻居不能上的。
阿莲与国宝领了结婚证后,搬进了国宝的宿舍,然后就感觉生活很不方便。国宝住在工大东三楼的三楼,这栋楼的一二楼是男生宿舍,三楼是男教工宿舍,所以整栋楼只有男厕所,导致阿莲每次去厕所,国宝都要在厕所门口守卫。而东三楼每层楼只有一个厕所,所以常常就有些尴尬。譬如阿莲在厕所里才蹲了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国宝因为有些沙哑而略带磁性的嗓音:“阿莲,你快点儿,王老师闹肚子快憋不住了。”试想,这多么影响阿莲的生活质量。而当阿莲手忙脚乱从男厕所里出来,与手忙脚乱的隔壁老王在厕所门口擦肩而过,试想,阿莲多么尴尬。所以有一天,方自归就对国宝说:“不就十几万嘛,首付不够我借你几万好了。这么好的姑娘愿意嫁给你,你个大男人……怎么也得给自己女人一个完整的厕所吧。”
后来,国宝就把这套阿莲看中的离工大不远的小房子买下来了。
今天,以给方自归和韩不少饯行的名义,国宝在自己的新家宴请方自归、韩不少和丁丁。
方自归也很久没见过丁丁和韩不少,结果丁丁和韩不少一起来了,方自归一看,丁丁没太大变化,韩不少明显胖了。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韩不少的脂肪也沉淀了下来。
客人到齐,国宝在卧室里把折叠方桌撑起来,端上做好的菜,四个同学就围桌而坐,方自归、丁丁、国宝倒上白酒,韩不少倒上可乐。
第一杯酒下肚,丁丁道:“国宝家也在一楼,有点儿回到东八楼一零一,兄弟们一起喝酒的感觉了。“
韩不少道:“那感觉还是不一样。一零一没有女生管理,乱糟糟的,哪有国宝家这么干净?”
国宝笑道:“丁丁,向你汇报一下,甄语这几天在国外出差,所以没来。“
丁丁的脸微微一红,“向我汇报什么?“
对于有情伤的人,方自归现在很能理解,便岔开话题道:“不少,你怎么要回杭州了?是老婆博士毕业回到杭州了?“
韩不少摇摇头,“老婆还在合肥,还要一两年才毕业。我是因为公司瞎折腾,今年把我们事业部关掉了。我想想反正要回杭州的,就接受了一个杭州的职位。“
方自归问:“公司怎么瞎折腾的?“
韩不少就边吃边吐槽起来。
原来,韩不少服务的这家美国公司也是世界五百强之一,三年前收购了一家做电源的美国公司,才成立了电源事业部。当时猎头讲得天花乱坠,把韩不少卖给这家公司,就是让韩不少服务这个新成立的事业部。谁知道,韩不少进来以后,才发现没有天花乱坠,只有眼花缭乱。因为并购之后,发生了各种人事变动,发生了各种业务模式变动,比如新的事业部就把原来的工厂卖掉了,把生产外包给代工厂,韩不少的工作就是建立新的供应链,一会儿审核这个工厂,一会儿见那个供应商,但是没有正儿八经采购过什么东西,后来就是经常去那个代工厂出差。可是各种折腾后,电源事业部的绩效还是不行,最后公司决定关掉电源事业部,赔给韩不少四个月的薪水让韩不少走人。
“奶奶的一天到晚瞎折腾,搞了两年多,我们电源事业部换了四任总经理。”韩不少说,“年初开会,美国总部说,今年科特的poersysteshanghaianizationtbesuessful。乱七八糟,到了年底还是没有suessful。我们事业部没有工厂,大家坐在办公室里就是捣糨糊,开了一批人,也招了一批人,最后乱哄哄就决定把我们事业部关掉了。”【译:电源系统上海组织必须成功。】
方自归道:“上市公司就是这样子,没有耐心的。”
韩不少继续抱怨道:“整天讲什么‘一个科特,四个事业部,五个价值观,九种行为’,翻来覆去,全是花架子,没有用。”
丁丁道:“这些大名鼎鼎的外国公司,看来管理也不咋地啊。”
方自归道:“企业并购的成功率是不高。教我们证券分析的老师说,有人对过去三十年的并购做过统计,只有三分之一的并购算是成功的。”
这时,阿莲做完了所有的菜,也上席了,坐在国宝的身边。
方自归笑道:“阿莲,第一次吃你做的菜,真好吃。”
阿莲道:“方哥过奖了。”
方自归道:“真的好吃。国宝有福气啊!”
这时,阿莲端着一杯酒站起来道:“方哥,借这个机会,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个媒人,谢谢你送给我们的电视机。”
方自归笑道:“不客气啊。那台电视以前就是我爸妈看,不送给你们也得送给别人,不可能带去苏州的。”
阿莲道:“我也祝你到了苏州以后,一帆风顺,事业成功!”说完,阿莲把杯中酒喝完。
方自归赶紧站起来,也干了一杯酒。
国宝有些惆怅地说:“阿远回来那年,我们在淮海路聚会,那时感觉在上海的同学越来越多了,挺高兴的。可现在……唉,我给甄语说,自归要去苏州,不少要回杭州,甄语就说她ba毕业后,她也打算离开上海。”
丁丁问:“甄语觉得上海不好吗?”
国宝道:“甄语说上海吵吵闹闹的,她有一种很不安定的感觉。”
阿莲道:“我就很喜欢上海的热闹。“
方自归说:“国宝,虽然我以后长住苏州了,但我还是会经常来上海的。我们做的产品是用在心脏手术上的,能做这种手术的医院,上海比苏州多得多。”
丁丁道:“国宝,我还在上海嘛。”
韩不少问:“丁博士,听说你是做军用航空电子的东西,跟战斗机打交道,你们忙不忙?”
丁丁道:“忙得不得了。但是我挺为我们做的事情自豪。”
方自归诧异道:“国营研究所,会很忙吗?”
丁丁道:“忙啊!军令如山懂吗?赶进度,常常连休息日都没有。”
韩不少问:“怎么会这么忙呢?”
丁丁就解释,主要是因为九九年的炸馆事件后,国家大幅增加了对军工的投入。
改革开放后,中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近二十年对军工没有太大的投入。可九九年这一炸,让人们意识到,虽然和平与发展是二十一世纪的主题,但是别人欺负你一下,你自己拳头又不够硬,大家就很憋屈。这种情况,也挺影响生活质量的,国家就开始重视军工了。于是,军工科研人员的薪水多了,新项目多了,工作也多了。
方自归问:“你们的这个研究所,算保密单位吧?”
丁丁道:“当然。所以我都没有护照,我们是不能出国的。”
韩不少道:“那就是连出国旅游都不行了?”
丁丁道:“对。”
方自归道:“为了国家的强大,丁丁也是做出了一些牺牲的。丁丁,我敬你一杯!”
丁丁喝了酒,说:“这不算什么牺牲。我的两个同事命都没了,那才是真正的牺牲。”
大家都很吃惊,方自归问:“搞研发命都没了,咋搞的?”
丁丁道:“在飞机上做测试的时候,摔机了,机上四人全部遇难。其中一个遇难的同事,前一天中午还在食堂里和我一个桌子上吃饭,第二天人就没了。”
方自归道:“这几年没听说有飞机失事啊。”
丁丁道:“这种消息也是保密的。”
韩不少道:“战斗机最多坐两个人,怎么会一下子牺牲四个人呢?”
丁丁说:“他娘的,是轰炸机!”
方自归突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你觉得岁月静好,是因为有别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参加完聚会的第二天,方自归正式退掉了自己在上海莘庄的出租房。
坐在去苏州的大巴上,方自归看着车窗外上海的街景,想起了毕业那年,自己坐上绿皮火车去苏州的情形。同样是离开上海去苏州,此时的心情与那时的心情完全不同。
满怀着对未来战斗岁月的美好憧憬,方自归心情愉快地在心里说:再见,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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