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做为一个漂流瓶,你总是有瓶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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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网址:晴朗明媚的夏日,德国汉诺威郊区一座巴洛克建筑风格的酒店的上空,稀稀疏疏地漂浮着几朵白云。太阳周围有一圈淡淡的仿佛彩虹似的光晕,阳光慷慨地洒下来,黑色屋顶有些反光,黄色的建筑外墙上,雕刻精美的浮雕投下一个个造型各异的阴影。
这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气候宜人,鲜花纷繁。
坐在一楼会议室里参加谈判的应辉突然感到非常疲倦,把视线投到薄纱窗帘的后面去。那是一座花园,四周的小松树像给园子镶了一圈毛茸茸的绿边,一丛橘色、紫色、红色的花朵中,耸立着一块白色的石头基座,一个手里拿着花篮的少女雕塑站立在基座上,脚下卧着的动物好像是一头狮子。
“你们的价格太贵了。”中方首席谈判代表唐组长说。
应辉百无聊赖地把这句话翻译完,德方首席谈判代表穆勒先生道:“其实我们的价格真的很便宜。”
此时,已经是德国时间下午三点,然而中德双方始终在价格问题上纠缠,谈判陷入了僵局。
应辉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国际商务谈判,如果不是亲历了整个过程,应辉无法想象,“中方认为昂贵,德方认为便宜”这么一条简单的中心思想,双方竟然可以谈过来谈过去,谈过去谈过来,从早上九点多谈到下午三点,还没有任何一方做出一点儿让步的姿态。
应辉陪同几个德国人拜访了在北京的中国铁道部后不久,中国铁道部就派了一个十二人的商务代表团,到这家高铁减震技术公司所在的汉诺威市进行谈判。德方谈判代表仅三人,就是总经理穆勒和两个技术人员,算上他们的翻译应辉,德方四个人,所以德方有主场优势,而中方有人数优势。然而,中国的人海战术,虽然保证了说“我方认为太贵”的嘴多,无奈不同的嘴,说来说去说得都是同样的话,说服不了固执的德国人。
“铃叮铃铃叮铃铃,铃叮铃铃叮铃铃……”一阵和弦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僵局。
唐组长在经过穆勒的允许后,接通了电话,走出了会议室,“喂,刘部长,早上好。”
应辉后来才意识到,这个来自中国的电话,就是整个谈判的转折点。
十几分钟后,唐组长回到会议室,然后把自己阵容强大的谈判团队又叫出了会议室,一帮人就在走廊里稍微商量了一下,然后整个中方团队,又重新坐回到谈判桌前。
“穆勒先生,我想,我们不应该在这一条路的价格上反复纠缠。”唐组长说。
“那么贵方有何新的提议呢?”固执且骄傲的穆勒,看起来依然不愿意做出任何让步。
“现在我们有另外一种想法。”唐组长点点头,“我们可以接受你们这条路的报价,我们接下来要造的第二条路,也可以按照这个价格。但我们有个条件,就是我们同时收购你们的减震技术以及所有相关的专利。”唐组长向穆勒微笑,“您开个价。”
听完翻译,穆勒愣了一下,然后立即反应过来,坚定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可能的。”唐组长说。
“这怎么可能?”穆勒的情绪已经有点儿激动。
“这当然可能。”唐组长也好像有点儿激动了。
“我们的核心技术是非卖品!”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买卖的,无非是个价格问题。”
“不,我们不卖。”
“我们每修一条路,都和你们进行一次谈判,效率太低了。你们一次一次卖给我们,不如一次性卖给我们,反正,这也是我们将来要做的事情。您开个价。”
……
穆勒坚持卖艺不卖身,谈判又一次陷入到僵局,而且这个僵局比之前那个看起来还要大。
对应辉来说,双方谈不谈得拢,跟他没多大关系,他只是一个翻译而已,所以僵局中的应辉,只觉得无聊没觉得紧张。应辉长期在德国,此时还不知道高铁对中国的重要性,也想不到后来中国高铁会有举世瞩目的快速发展,只想着把每句德文和每句中文尽量翻译准确就行了。
首日会议预定在五点结束,转眼,五点钟就在谈判双方拉大锯扯大锯的气氛中到来了。看来,谈判的第一天即将在僵局中划上句号,谁知就在这时候,形势急转直下。
“穆勒先生,”一位在整整一天的谈判中几乎完全没说过话的中方代表,此时说话了,“其实,我就把话给您挑明了。你们不卖,我们也有办法自己来拿,只是我们觉得没有必要。”
应辉登时觉得紧张起来。
中方的十二位谈判代表,应辉认不全,但应辉认识刚刚发言的那位代表。这位先生姓樊,烟瘾很大,而应辉已经在德国学会了抽烟,所以会议间歇时,这位樊先生老是叫应辉一起出去抽烟。樊先生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好,虽然穿着西装,但是应辉感觉,他身体好像已经撑不起那套西装了。樊先生脸色黑黑的,看上去很疲惫。中方代表团来到德国第二天就开始谈判,大家应该都很疲惫,但没有谁看上去像樊先生那样疲惫。
应辉懵了几秒钟以后,用中文问:“樊先生,您刚才说,‘自己来拿’?”
“对。”樊先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声音里充满力量,“拿!英文叫‘take’。”
“拿”这个字的输入,使应辉的大脑首先输出了“工业间谍”四个字,在应辉的大脑进一步活跃起来,输出更多的内容前,应辉及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于是又弱弱地问了一句:“樊先生,您这句话要直接翻译吗?”
“你就直接翻译给他。”
应辉没想到,一个看上去这么衰的中国人,在德国人的地盘上,对骄傲的德国人说话这么强势。然而事已至此,应辉也只好把樊先生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成德文。
德方的三位代表一下子就沉默了大半分钟。
“你确定,你刚才要表达的,是‘拿’的意思吗?”穆勒终于打破了沉默。
“是的。”樊先生的声音很有力,“得到这个技术,是我们的国家战略,这既是我的商业任务,也是我的政治任务。”
听到“政治任务”四个字,应辉立即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德国生活七年了,“政治任务”对应辉来说,已经非常陌生而遥远。
“你这个,”听完应辉的直译后,穆勒的回应也很直,“在我看起来,是威胁!是一种强盗行为!”
翻译完穆勒的话,应辉更紧张了,然而在愤怒的穆勒面前,樊先生毫不示弱。
“穆勒先生,”樊先生表现得很平静,“‘强盗’这个词,在英文里有很多意义,以前你们欧洲人所谓的‘海盗’,其实也是‘英雄’的代名词。当年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葡萄牙的海盗,还有英国的海盗,我们东方人认为,他们通通都是强盗,而你们西方人认为,他们是英雄。这些海盗在外面抢得东西多,你们欧洲的政府还给这些海盗嘉奖。小应,翻译给他听。”
应辉翻译完,樊先生接着说:“我在非洲听到过这么一种说法。非洲人说,欧洲人刚来的时候有《圣经》,我们有黄金。欧洲人来到非洲十几年后,我们手上捧着《圣经》,但你们欧洲人把我们的黄金全部拿走了。非洲人说,你们欧洲人就是强盗!小应,翻译给他听!”
听完应辉的翻译,穆勒脸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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