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 讲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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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行总部办公室门口到电梯门口的狭窄走廊里,挤满了民工,还没来得及挤进办公室的民工们的脑袋拥挤在一起,像一条正在翻滚的黑色激流。有几个民工头上还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好像在黑色激流中的几个黄色的小岛。
黑色激流喧嚣着涌进了办公室,把员工们吓坏了,特别是那些还是小姑娘的女员工。
复行的总部办公室里只有四十几位员工,而且还有一些小姑娘,那肯定无法压制突然冲进来的一百多个民工了。随着最近几年的业务增长,复行总部的员工数量也在增加,办公室内本来就比较拥挤,此时突然挤进来一百多个拿着螺丝刀和木棒,由于洗澡不方便而不勤洗澡而散发着汗臭味的汉子,那对小姑娘们来说是极具视觉和味觉冲击力的。
母司接到前台小姑娘的报警电话时,方自归也接到了一位研发工程师的电话。此时,方自归正在上海的一家医院跟主任谈事情,突然接到工程师的电话,听工程师描述了一下现在办公室里的混乱情形,方自归也大吃一惊。
看来,老鲍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他学习领袖思想学得不比方自归差,他不但知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以及“论持久战”,还掌握了“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各个击破”的精髓,调集了三倍于复行总部办公室的兵力发起了突然进攻。
“你们被吓到了吧?”方自归在电话中问。
“害怕啊,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工程师说,“他们冲进来各种搞破坏,然后还对我们说,你们的两个老板都是坏人,整天不做好事净做坏事,说你们压榨民工的血汗钱,bububu说一大堆。”
“你们相信他们说的这些吗?”
“我们不相信啊,你们哪像他们说的那种人?”
“这个局面……看来只好我过去一趟了。”
“克多,你看你是不是先别过来。北岛已经被他们扣了,他们现在简直是穷凶极恶啊!他们指名道姓就是要找你和母司啊!你来的话,我觉得弄不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位北岛,就是当年帮复行科技规划建设洁净厂房,后来因为一把吻合器都卖不掉,生意实在不好,与复行友好分手的那个日本人。当时遣散这个日本人时,方自归非常客气,说如果生意做起来了,还是可以请他回来,大家保持联系。也是机缘巧合,复行如今自建厂房扩大规模了,北岛重新被复行聘请做为建设新工厂的顾问,北岛刚来上班没几天,就碰上民工来公司里闹事。
北岛生于二战结束之后,没像他爹那样见过“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各个击破”的世面,这时也非常慌乱,方自归刚挂掉工程师打来的电话,北岛的电话就又打进来了。
民工虽然把日本人北岛包围起来,堵在方自归的办公室里,但没有没收日本人的手机,他们大概也是故意让日本人把天下大乱的消息传递出去。既然已经开始闹事了,那就不嫌事大,这个做派,是符合自古以来我国农民起义传统的。
北岛在电话里慌得一批,方自归了解了情况,对北岛一番安慰,就赶紧打电话跟母司商量。
“现在公司里一片混乱,北岛又被扣了,领导都不出现肯定不太好。”方自归在电话中说。
“我马上赶回来。”母司说。
“这样吧,我在上海,我马上去公司一趟跟那些闹事的民工对话。”
“我订最早一班飞机回来,到上海以后也马上过来。”
方自归沉吟片刻,说:“母司,你回到苏州以后不要马上进公司,最高领导层里面去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就在外面好有个呼应,万一有什么需要,你在外面也好想办法。”母司想一想道:“好吧。但是听说那帮人穷凶极恶,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方自归道:“我也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会怕这帮人吗?况且,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我们自己公司里,我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时翠西在武汉,即便翠西在苏州,她一个香港女人,大概也会像那日本人一样不太适应“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局面,此时,管理层里面也只能方自归挺身而出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方自归开车到了公司总部所在的写字楼。
方自归刚走进复行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竟然就被守在门口的小鲍掐住了脖子,然后一帮民工蜂拥而上,把方自归拖进了翠西的办公室里。小鲍刚松开掐着方自归脖子的手,方自归也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一记耳光就“啪”地抽在了方自归的脸上。
方自归没料到一上来就是这种局面,这可真是趁敌军立足未稳,便予以迎头痛击。
多年以后,每当方自归回忆起创业的艰辛,这一幕都会自动从脑海中跳出来。走高科技路线的复行科技,在成长过程中,竟然要面对科技含量这么低的野蛮冲击。
方自归红着的半边脸麻木了,叫嚷起来,“你们干什么?你们……”
然而方自归的声音立刻被一大群人的吼叫声淹没了:
“闭嘴!你个黑心老板!”
“揍他!”
“操你妈的……”
十几个民工跟着小鲍涌进了这间办公室,把方自归逼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如果这间办公室够大,可能会有更多的民工冲进来。
“啪”地一声,又一记耳光抽在了方自归的脸上。
方自归知道佛法六度之后,曾经分析了一下,觉得对自己来说,六度当中最难的是“忍辱”。如果方自归还是十八年前的那个懵懂少年,练过散打的他,此时早不计代价出手直奔小鲍的要害了,然而此时的方自归,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听佛祖的话,忍辱,绝不还手。
“嘭”,腿上挨了一脚,“咚”,胸口挨了一拳,“啪”脸上又挨了一巴掌……方自归尽可能护住要害,民工们七手八脚打了方自归几分钟,才终于住手了。
做为练过散打的科技工作者,方自归用科学的态度评估过威力巨大的降龙十八掌,认为在地球之上,把十几个民工一掌全打趴下的概率趋近于零,而十几个没练过任何功夫的暴民,在他们情绪失控时,如果齐心协力,一分钟内就可以把这人打得失去第六识意识,昏迷过去,甚至打得失去第八识阿赖耶识,成为一个死人。
佛法六度还说要“般若”,方自归用“般若”做了一下推演,认为自己采取出其不意的策略,对付两三个民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但对付十几个一定不行。万一这帮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手一滑把自己打死了……当年在地震重灾区都没死,在苏州自己的公司里被一帮民工群殴致死,明显不符合经济核算中的投入产出比。
第一波攻击结束,方自归松开抱着头的手,小鲍恶狠狠地瞪着方自归说:“我们的血汗钱,你他妈到底付不付”
方自归仍然保持着冷静,说:“应该付的,我们都已经付了。一笔一笔的都有记录,我都可以给你们看。”
“少他妈废话!你们都付了,我们这么多人吃饱了撑的,会来你们公司找你算账吗?给个痛快话,付还是不付?”
“请你去你的上家讨钱,我们真不欠你们的。我可以给你们看付款记录。”
小鲍目露凶光,“付不付?!”
方自归大义凛然,“不付。”
“我再问你一遍,付——不——付?!”
“不付。”
此情此景,有点儿像解放前我地下党员被反动派刑讯逼供,反动派问“招不招”,我地下党员答“不招”。这证明有理想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骨头是很硬的,有理想的新一代民族企业家的骨头也不软。
小鲍恼羞成怒,也不啰嗦了,抄起一把螺丝刀,在方自归的下巴上划了一刀。
方自归捂住下巴,红色的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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