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檄召成都见 单骑赴桓营(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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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酪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习山图只闻了一闻,就想作呕,却心中想道:“莫不是给我下马威?我如不饮,彼定小觑於我;旁边坐的那几个征虏属僚,个个虎视眈眈,势会对我大加嘲笑,我的气势先就弱了三分,不利达成使命。”

想到此处,习山图上了坐榻,强忍反胃,举起酪浆,一饮而尽,不敢细品,就慌忙咽下;奈何那腥臊之味,究竟不是不品就可忽略的,方才落到肠胃中,立刻翻腾上卷,如一股浊流,顿时回涌到喉口,他赶忙咬紧牙关,丁点不容其溢出,又将之重新咽下。

想那酪浆、胡炮肉等类,本是胡人的食物,北地的唐人尚好,特别陇地的唐人,久与胡夷杂居,已是惯了吃用,南方的唐人,绝大多数从生到死,都不会见过一次酪浆,哪里会享用得下?曾有一位江南名士,在迁到江左的北人处食了次酪,因之得疾,对那人说道:“仆虽吴人,几为伧鬼。”伧,是南人对北方唐人的蔑称。由此可见南人对北地食物的不适应之程度。

习山图还是年轻,一时的要强,搞得自己肚中翻江倒海。

唐艾、罗荡、李亮、且渠元光等人在座,见他面红脖子粗,坐榻不安,扭动腰腹,难受的样子难以言表,无不窃笑。

莘迩面色如常,关心地说道:“主簿可是不降此物?那又何必再饮!”感慨地说道,“都云我北人憨直,主簿亦憨直人也!无怪我与主簿一见,便觉如同故交。”吩咐吏卒,“快与主簿上茶,为主簿清清肚腹!”

蜀地产茶,巴郡、涪陵郡等地的茶叶都名闻江左,剑阁虽在深山,但是从秦德等地,定西兵缴获到了不少的好茶饼。当下吏卒取来茶饼,将之捣碎,放上葱、姜等佐料,共置壶中,又添入泉水,在室外煎煮得熟了,送入室中,恭谨地放到了习山图榻前的案上。

已然晚了,纵是连饮三碗,习山图的腹中仍是不适,喉间与唇舌间,又腥又骚,洗之不去。

肚子与喉、嘴不舒服,直接影响到口才。

好在莘迩知情识意,倒是不必习山图多说,静静地等他喝下了半壶茶后,主动替他道出了来意,说道:“主簿今远道而来,如我所料不差,应是受桓公所遣?”

习山图勉强开口,说道:“正是。”

莘迩故作不知桓蒙为何遣他而来,说道:“桓公必有檄令,敢请主簿示於我观。”

习山图取出檄令,由从他齐来的佐吏呈给莘迩。

莘迩浏览罢了,顾与唐艾、罗荡等人说道:“桓公召我入成都会面。”

罗荡面带不快,嚷嚷说道:“秦德、剑阁才破,唐寿、葭萌亦是刚降,白水尚未攻克,明公身为主将,如何能够轻易离开?桓公的这道檄召,太也不近情理了吧!”

郝盛、孟贺上次来剑阁招降的时候,带了一个蜀秦朝廷的人,以作为蜀秦已经投降的证明;莘迩送走了郝盛、孟贺,但把这个蜀秦朝廷的人留了下来。

数日前,秃发勃野出发去打唐寿县和葭萌关,便将此人带在军中,却是顺顺利利的,如剑阁相同,把唐寿、葭萌也给招降了。

秃发勃野的捷报於昨日刚到剑阁。

至於“白水”,这也是梓潼郡的一个县。秦德县的位置,恰好处於梓潼郡的中心地带,在其西南边,有梓潼与涪二县;在其东北边,也是两县,一为唐寿县,另一个即是白水县。

唐寿与白水皆邻西汉水,唐寿在南,与巴西郡接壤,白水在北,与阴平郡接壤。

莘迩攻打梓潼的整体战略是,先下秦德,然后对唐寿、白水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再取此二地。於今唐寿已降,只剩下了个白水,秃发勃野因马不停蹄,现下沿河谷北上,复招降白水去了。

习山图说道:“唐寿、葭萌已降贵军了么?这两个地方已降的话,白水,就是一座孤城而已了!何须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就可占取。

“秦德县尽管才破,秦德西北的梓潼县、涪县已降桓公,且秦德距成都只有三百里远,今我荆州的大胜之兵悉驻成都,怎么?足下还怕秦德有胆子生乱么?”

把罗荡所列出的那两个莘迩不能去成都的理由一一辩驳掉了,习山图接着说道,“桓公奉朝旨督荆、雍六州军事,征虏将军领雍州刺史,在桓公督下,於情於理,桓公的这道檄召,征虏都不可托辞不从!”

这番话说完,习山图深为懊恼,真是不该喝那一碗酪浆,使得自己不得不时刻分神压制肠胃,以致本该大义凛然的言语,出到口外,却说得这般软绵无力。

莘迩心道:“习山图这么坚持,瞧其架势,是必要我去成都不可的了。看来我估计得不错,桓蒙的确是生了拿我换剑阁的心思。”笑道,“主簿所言甚是。”

习山图说道:“敢问将军,不知打算何日动身?”

“我什么时候动身都可以,但在之前,主簿且须把身体调理好啊。我观主簿面皮红涨,坐不稳当,想定还是那碗酪浆惹的祸。主簿先请下去休息,明日我给主簿回话,可好?”

习山图也真是难受至极了,上下两口,都仿佛要喷薄而出,他心知不能再逞强了,否则,只能会当场出丑,便说道:“那下官就明日等待将军的回复。”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从榻上下去,不忘礼节,冲莘迩行了一揖,在从吏的搀扶下,慢慢地挪出到了室外。

自有莘迩帐下的吏卒引他去住处歇息。

唐艾、李亮、罗荡、且渠元光等人,放声大笑。

莘迩指着唐艾,笑道:“卿之此法,未免促狭!”

激将习山图,让他喝下酪浆,使其脾胃不适,以遏其气的主意,正是唐艾所出。

唐艾笑道:“我只知南人不善饮酪,又哪里能知,他不善至此!”

且渠元光收住笑声,诚恳地说道:“将军,元光愚见,这个成都,万万去不得啊!”

“为何?”

“剑阁为我所得,荆州上下难免怨愤。适才习山图身体不适,而还一意坚持,要求将军遵从桓荆州之檄,可知桓荆州此次请将军入成都,必定别有所图。将军是我一军之主,万一在成都被困,如何是好?”

“你说的有道理。”莘迩转问唐艾,说道,“千里,卿有何见?”

唐艾说道:“明公那日问过艾,成都该不该去之后,艾经反复斟酌,现下以为可去。”

“哦?”

“可去的原因有二。”

莘迩说道:“你说说看。”

“桓荆州伐蜀,只带了精卒万人,成都虽克,蜀兵尚有顽抗者,当此之时,即便不满剑阁为明公所得,为安定蜀地,桓荆州也无力来与我战。此其一。”

“不错,军事上咱们不落下风。”

“荆州北接虏魏、虏秦,桓荆州身负戍边重任,是不能长久离开荆州的。他入蜀至今,已有一月,马上就到深冬季节了,深冬天寒,江水也许会结冰,一旦结冰,就无法航船。我猜他在成都不会待得太久,至多旬日,待到蜀地大体平定,他应该就会返回荆州。此其二。”

莘迩摸着髭须,笑道:“不错,桓公在成都不会停驻太久。而他既然不会在成都停驻太久,我去成都,自也就安然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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