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自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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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靠海的一个小镇子。

雨下得太大了。

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去两旁的屋檐下躲雨,他们忧愁地看着发怒的天,不约而同地将手举过头顶,向神祷告。

可神没有聆听他们的祈祷,相反,雨下得越来越急,像是有人端着盆子,一盆一盆地从上往下泼。

“卡多瑙河的水已经漫过堤岸了,再这样下去……河两岸的城池恐怕会毁于一旦。”

“别提了,前天我碰见马尔买农庄来售卖的人了,他们的农场主急得快要用一根麻杆将自己吊死了……一百亩的田啊,全都烂了……”

“最近到底怎么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这时,街边走过来一个人。

他看起来很高,有些瘦,撑着黑色的骨伞,一身黑斗篷将整个人罩住,露出的手和下巴,白得像是从来没有照见过太阳。

行人们的抱怨声静止了。

他们沉默地看着这个人,只觉得他浑身透着股阴郁。

那人抬起头,骨伞下的脸俊得出奇:

“听说,这世上的雨都是天神的眼泪……看来,我们的神不太愉快呢。”

“你是谁?”

人们被他提起神时无谓的语气激怒。

“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在附近见过你?”

“噢,不必担心,我只是一个吟游诗人……”黑发青年那双眼眸浓黑得照不见一丝光,友好地问起,“劳驾,最近有船出海吗?”

“出海?”

人们摇头,附近确实有个靠船的港湾,但最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人出海了。“海上风浪很大,已经卷走了好几个驾船的好手,年轻人,你在这儿找不到船,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啊,那听起来有点可惜。看来我这十枚圣晶要浪费了……”

青年手里的圣晶美丽得像是天赐。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不一会,一个干瘦的老头从屋檐下跑出来:

“年轻人,我可以带你出海!”

“利特尔,你不要命了?!”

这是个小镇子,街市上的人大都认识,不过想到利特尔现状,又都沉默了下去。

利特尔就一个女儿,嫁出去被夫家打了个半死,接回来后就一直用药吊着命,利特尔大半个月都没接到活,眼看药就要断了。

利特尔追到那神秘的吟游诗人身边,让他检查自己一双蒲扇样的大手,手上还布满着常年被绳索勒出的痕迹:

“尊贵的先生,您可以去附近打听打听,我这个镇子上最好的掌舵手,二十年来从没出过错。”

“我想去找一个地方,梅尔岛,听说过吗……”

叫利特尔的老舵手满脸的迷惘:

“……先生,如果您还有海图,利特尔也能帮您找到,如果我不能,那恐怕附近谁也不办不到。”

十块圣晶,足够在十大主城买下一栋大房子。

“没有海图。”

吟游诗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道,“也许我们在海上花费的时间会多一些,不过,在出发之前我可以先给你五个圣晶做定金,剩下的回来再结。”

五块圣晶,足够他女儿吃上三年的药了。

利特尔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那俊美的吟游诗人慷慨地将五块圣晶给他,在利特尔准备回家交代一声、并收拾行李时,在他耳边道:

“别带着圣晶逃跑,否则……结果我可不保证。”

“您放心,利特尔向神发誓,绝不会带着您的圣晶逃跑!”

“是的,利特尔一家都是虔诚的光明信徒,从不骗人!”

旁边有人帮腔。

“光明信徒?”吟游诗人脸上的笑更真诚了,“很好,那一个小时后,我还在这儿等你。噢对了,利特尔先生,您可以叫我路易斯。”

“那等会见,慷慨的路易斯先生。”

利特尔安顿好家里的事务,赶往约定地点时,身边多出来一个孩子。

“路易斯先生,这是我的助手,米拉卡?摩西,您别看他小,却是个游泳的好手。”

米拉卡顶着红色的脑袋,笑得一脸灿烂:

“我是卡纳村的村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现在投奔利特尔叔叔,做个学徒。”

“卡纳村啊……”神秘的吟游诗人看向一片茫茫的大海,“这么小就出来做学徒吗?”

“米拉卡想找到救自己的恩人。”

红发小孩黧黑的脸上,牙齿白得反光。

“恩人?真巧,我也在找一个人……”黑发的路易斯先生揣着手,看向大海的方向,“她就在梅尔岛上……可惜,那个岛不见了。”

米拉卡看着他:“路易斯先生找的人,对您一定很重要。”

“是的,很重要,很重要……”

看着新主顾脸上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利特尔打了个寒颤,他连忙对着天空,做了个祈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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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茫茫一片的汪洋上,梅尔岛像一片飘零的叶子,随着海浪飘来飘去,没人寻访得到它的踪迹。它孤独地掩藏于大海和风浪之中――

直到有一天,迎来了它的主人。

黑蒙蒙一片的天与地里,绵绵细雨交接。

一个银发白袍的青年穿过这细雨,落在了这一座孤岛之上。

他的肩头站着一只灰扑扑的肥鸟,那鸟儿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机灵地左看右看,时不时发出一声“斑”的古怪叫声。

青年不太说话。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微光里,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存在。

他就像是天地孕育的宠儿。

长长的银发旖旎地垂在身后,时不时被风撩起一丝,白靴明明触到了泥泞的地面,可那些尘世的污浊却似乎全然与他无关,一丝一毫都无法沾染到他的身上。

他是圣洁的,不容侵犯的。

而现在,这个圣洁的青年穿过绵绵的雨帘,来到一座与他极不相符、破败又森然的黑色建筑前。

低矮的联排房屋,有尖尖的顶,木门全部紧锁着,唯一与外界的通道,是高墙上一个小小扁扁的窗。它们矗立在岛上,格格不入,又破败陈腐。

很难想象,里面居然住着人。

他长久地矗立,肩上的灰鸟拍了拍翅膀,发出一声疑问的一声“斑”――

只是那声音像是碰到了一层泡膜,转了一圈,就消失在了空中。

[怎么了,我伟大的神?]

活泼的灰鸟歪了歪脑袋,不明所以。

而神却已经迈步,走到了一间矮房前。

斑驳的木门有些年月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陈腐的气味,灰鸟连忙将翅膀捂住鼻子:[臭!]

神停住了脚步。

[这是哪儿?]

灰鸟的黑眼珠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又落回身边。

青年的银发被整个往后吹,露出他漂亮的额头,鼻梁和侧脸像被高高的山峰,皮肤在黑沉沉的夜晚白得吓人。

灰鸟打了个哆嗦。

小脑瓜不禁开始回想……

不久前,神还安静地坐在他的房间,一杯一杯地喝酒……酒很苦,神还是全部喝完了,一杯都分给它……喝完后,神又支着额头、似乎打算靠着他的椅子眯一会――

下一刻,他就到了这儿,还带着它一起。

所以,这是哪儿?!

灰鸟的黑眼珠猛地瞪向木门,它想到了一种可能,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是贝比!神,这是您关贝比的地方吗?……您是不是打算原谅贝比,来接贝比回去了?……噢,圣光在上,您居然将贝比关在了这样的地方……它简直像个鬼屋――]

[哔――]

灰鸟的聒噪被制止了。

它的鸟喙开开合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它愤怒地飞起,拍打着翅膀,在屋檐附近飞上飞霞,但很快,又萎靡地蹲在地上,谁也不瞧。

神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站在门外。

既没有推门,也没有再往前一步。

仿佛这是最合适的距离。

风留恋在他白色的袍角,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几丝飘过屋檐,落到青年的身上。“沙沙”的雨声遍布在天地间,灰败的屋檐下,一只翠鸟无意飞进来,又吓得飞出去。

蜘蛛偷偷地溜进了墙角缝里。

青年站了一夜。

当第二日,天光渐亮时,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了。

柳余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水波荡漾的蓝眸里,一片冰冷。她翻个身,稻草铺发出“oo@@”的声音,透过木门的缝隙,能看到天地间一片苍茫,大雨接天连地。

这还下得没完没了了,她想。

翻个身,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神在清晨离开了梅尔岛。

灰斑雀踩着他的肩膀,跟着他掠过云层,到达了大海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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