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7、往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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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术法之中,有两种法是被人深恶痛绝的,一种是夺胎转世,另一种就是借尸还魂。
前者不用多说,便是修行者仗着自己神魂壮大,直接在精血和合处守着,一旦受孕成功,他便赶走甚至是吞噬掉原本该转世投胎的灵体,自己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这是很缺德的事情,因为能投胎的鬼绝大部分都不知道在地狱里受了多少罪,又排了多少队,才轮得到自己投胎,结果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却又被人给抢了名额,甚至还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因此夺胎转世绝对是恶法,不为正道所容。只是此法毕竟对修行人有利,可以避免胎中之迷,保留前世记忆,因此还有不少法门在人间秘密传承。
至于借尸还魂,所谓的“尸”不是指尸体,而是活人的身体。
最古早之时,借尸还魂借的的确是尸体,比如说传说中的八仙之一李铁拐,据说就是借了乞丐的尸体重生。可实际上,需要借尸还魂的都是未成仙的修行人,仙根本不需要。
但此法毕竟惊世骇俗,人死后复活,往往使得一方震动,后患颇多,因此最后此法便经有心人“改良”,成为借体还魂之法。
尽管如此,借尸还魂之法在古早之时依然属于小众冷门术法,直到有鬼修利用此法找替身,夺舍重生,此法才泛滥开来,为世人所不容。
和夺胎转世不同,夺胎是人跟鬼争夺一个机会,但借尸还魂却是鬼向活人抢身体。
论恶劣程度,影响之败坏,其实后者更甚。
别人辛辛苦苦活了半辈子,打拼出一副家业,妻子和美,事业兴旺,这时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强行占据别人的身体,睡别人的老婆,继承别人所有的奋斗成果,还抢走了别人剩下的几十年性命。害得那人成为孤魂野鬼成为它的替代品。
和夺胎转世不同,借尸还魂其实是很短视,完全是饮鸩止渴的做法,损人利己,阴损恶毒。
不要觉得一直借尸还魂下去,就能达到另类长生,其实不可能。一般最多三次,这鬼修就会精神错乱,浑浑噩噩了,这便是术法反噬的副作用。
但之所以还有鬼愿意这么做,就是因为做鬼太难了,尤其是滞留人间的孤魂野鬼,饱受七日轮回之苦,又被业火折磨煅烧,这时但凡有个能解脱的希望,哪怕是个坑也有很多鬼愿意跳了。
更何况,是还能重新做人这种对它们来说充满诱惑的坑。
就算是饮鸩止渴,它们也认了。
夺胎转世这种事情很隐秘,要是有心隐瞒,除非是当事人和知情人暴露,否则不太可能被外人知晓。
但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但凡是个修行人有心的话都很容易看出来,毕竟身体和魂体不契合,还是会留有破绽。
而且借尸还魂对社会秩序危害很大的,一是在伦理道德层面的损害,为世俗所不容,二是当事人性情大变,由鬼变人行事往往偏激古怪,阴暗诡谲。
因此,修行界对于借尸还魂的现象一向是严厉打击,毫不手软,不像是对夺胎转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人借尸还魂成功,对法律来说他就是原来的那个人,根本奈何不了他。”风叔沉声道,“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鬼凶狠恶毒,杀人夺舍,但凡心怀正义的人都不应该对此事置之不理!咱们修行人修炼法术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替天行道?若是眼睁睁看到恶鬼害人还不惩治它,不管是身为警察还是修行人,我都愧对自己的职业和身份!”
苏乙皱眉:“如果风叔想对付这只鬼,方法有很多,为什么风叔你偏偏选了最激烈的一种?”
鬼害人可以避过人间法律,术士是抓鬼的,当然也可以做到这点。不说别的,现在苏乙想害谁,动用术法的话,想让他怎么死,就能让他怎么死,而且事后警方怎么查都查不到苏乙头上来。
风叔如果真要替天行道,完全没必要直接开枪杀人吧?
这么做后患太大了,杀人偿命,修行人也要讲基本法。
“也怪我当时太年轻气盛。”风叔摇头,他突然看了眼还在一边听的阿莲,脸一板道:“阿莲,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了。”
“叔叔啊,我可不可以晚点……”阿莲怯生生道。
“不可以!规矩就是规矩!”但她话没说完就被风叔打断。
“老古板!”阿莲嘀咕一声。
“你说什么!”风叔“柳眉倒竖”。
“略略略!”阿莲向风叔吐吐舌头做鬼脸,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风叔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似乎酝酿着准备说什么。
对此苏乙已有预料,而且风叔突然支走阿莲,他猜想风叔要说的事情只怕跟阿莲也有关系。
“当时的情况,其实也是迫不得已。”风叔沉声道,“我们找到这只鬼的时候,他正提着行李打算出国,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当时看出了他有些不对,就直接用祝香咒试探了一番,果真试出它是借尸还魂的恶鬼。”
祝香咒,是玄门基础法咒之一,此咒原本是道士给祖师神灵上香所念,目的是为了自己所祷告的内容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但由于“道由心生、心假香传”的道理,这门咒法也有辨伪存真的功用,因此念此咒时,可令恶鬼显形,露出破绽。
不过风叔当着这鬼的面直接探查它的根底,未免有点太不把这鬼放在眼里了,果然是年轻气盛。
“那恶鬼被我揭穿,居然恼羞成怒,出言讽刺,说它从此离开港岛远走高飞,我能耐它何?”风叔冷哼一声道,“我本打算先把它抓回警局,然后再炮制它,但它附身这个人的老婆不简单,居然认识当时的鬼佬一哥,一个电话打过去,我跟一起的伙计都被勒令立刻放人,回去还要受处分。”
“那恶鬼看我们吃瘪,更是冷嘲热讽,我实在忍不了,就一枪崩了他!”
苏乙无语地看着风叔,他要是风叔当年的搭档,当时的心情绝对日了狗了。
要不要这么冲动啊?
“其实就算我当时不崩了它,事后我也会做法让它再死一次,到时候我还是脱不了干系。”风叔看出苏乙的想法,为自己辩解道,“那我不如干脆点咯。”
这完全不一样好吗风叔!
事后做法只要别人拿不到证据,就拿你没办法,但你当场开枪杀人,谁能保你?
果然,风叔叹了口气道:“因为这件事,我被停了职,那女人还要告我,说我打死了她老公,我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
人家能相信才怪……
“好在当时我们的上司相信我,最终硬保了我,把我发配到杂务科去……”
“杂务科?”苏乙一挑眉。
“说是杂务科,其实就是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部门。”风叔解释道,“只是鬼怪这种事毕竟不能宣之于众,毕竟现在什么都讲科学嘛。”
苏乙本想进一步问问杂务科的事情,因为他也有关于杂务科的任务,不过想想他还是没有延伸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听风叔讲下去。
“其实到了杂务科,反倒是更合我意,只可惜我做事的风格上面总是看不惯。”风叔哼了一声,“他们想要掩耳盗铃,把鬼怪这种事情彻底伪装成科学现象,但这根本就是对咱们修行人的侮辱!”
苏乙其实想说我没觉得我受到了侮辱……
“而且这也是愚弄大众,把市民当傻子!”风叔道,“他们还搞出什么第一诫的行事理念来,想让我遵守,你知道第一诫是什么吗?”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苏乙道。
“你怎么知道?”风叔诧异道。
“鬼神的事情一定会引发大众恐慌,不利于社会稳定。”苏乙道。
既然风叔自己提及,苏乙干脆就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疑问:“风叔,现在的杂务科也是修行人在主管吗?”
“现在的杂务科主管叫阿祖,是当年跟我的一个小伙计,他不是修行人,而且很支持上面搞出来的第一诫。”风叔道,“上面对鬼怪害人的事情基本就是听之任之,他们根本不想解决麻烦,只擦屁股不管事,这么多年来外面妖魔鬼怪横行肆虐,全是因为他们不作为,哼,简直是无能!”
风叔对此似乎十分介怀,提起来满脸不忿之气。
苏乙微微沉吟,倒是能理解上面之所以实行这种政策的想法。
道理很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鬼怪肆虐横行,这话听起来严重,但实际上真的很严重吗?
正常人碰到鬼怪害人的概率有多大?
港岛数百万人,每年死于鬼怪之手的人又有多少?
其实这个比例很小了,甚至都不如车祸等意外死的多。
而且鬼怪害人十分隐晦,这类案件要么不被外人所知,要么就是可以轻松被伪装成各种意外,再加上刻意隐瞒的政策,完全可以把这种事情压制下去。
而且鬼怪也不总是不停害人,它们也都是有利益诉求,或者是处于情绪宣泄才害人的,总有平静期。
最关键的是,在阳间的鬼怪也并非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它们也要顾及阴差跨界执法,闹得太大太过分的话,必然会惊动阴差。
总之,种种原因的影响下,鬼怪害人的影响一定会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的,而这个范围是掌权者所能容忍的,他们自然会觉得这个政策就是最适合的。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第一诫,会怎么样?
那警察是不是要向民众解释,为什么会有鬼怪害人?
科学需不需要重新定义?
生死大事的诱惑下,会不会吸引更多民众铤而走险?
各类打着研究鬼怪的组织或者宗教,会不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这些组织怎么管理?
要不要出台关于鬼怪违法犯罪的法律?
如何界定这类执法的标准和界限?
要不要由政府牵头和阴间签订有关违法犯罪引渡协定?
要不要和阴间建立外交关系?
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其实如果在鬼怪之事被大众证实且接受后,都要逐步去考虑,而且必定会引发很多社会问题甚至是混乱,甚至会对现有社会结构产生颠覆性影响。
毕竟生命才是人类第一大诉求。
因此,问题就来了,为了一小部分能被压下去的灵异案件,值不值得付出颠覆社会这么巨大的代价?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根本不值得。
所以第一诫就非常有必要存在。
至于鬼怪的存在会不会引发当权者对长生修仙的追求?
这就是另一个课题了,但问题也不大。
因为古往今来能证实已经修成仙的有几个?
大部分修道人都荒废光阴,成了守尸鬼,反倒不如凡人获得潇洒多姿。
而且成仙后到底是好事坏事,谁也说不清,长生一定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对于人来说,真的值得付出吗?
所以其实这种“低魔世界”,鬼怪对社会结构和秩序的影响根本不大。
风叔身为修行人觉得上面是“懒政不作为”,完全只是局限于身份和立场,上面打压风叔这种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也就是养着风叔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用,否则一个“到处宣扬封建迷信引起社会动荡恐慌”的帽子扣下来,风叔还有机会翻身吗?
苏乙发散思维想了很多,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而风叔略过这小插曲继续讲述当年的事情。
“我进入杂务科后,继续追查当时的那件车祸案,因为那案子依然有蹊跷,而且一定会有后续。”风叔道,“你应该也知道,这种鬼找替身的案子很容易发展成击鼓传花的悲剧,受害人变成鬼后,又变成新的加害者,就这样一直循环下去。”
“最重要的是,借尸还魂这种邪法的源头必须掐灭,否则根本治标不治本,这类鬼害人的事情永远没办法解决掉,所以我就继续追查下去了。”
说到这里,风叔深深呼吸,神色明显沉重许多,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
“谁知道这个案子被我挖出了一个叫‘怪谈协会’的组织,为了对付这个组织,我们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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