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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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低了头,半日说道院野依你怎么着?”门子道院野小人已想了个很好的主意在此:老爷明日坐堂,只管虚张声势,动文书,发签拿人;凶犯自然是拿不来的,原告固是不依,只用将薛家族人及奴仆人等拿几个来拷问,小的在暗中调停,令他们报个‘面身亡,合族中及地方上共递一张保呈,老爷只说善能扶鸾请仙,堂上设了乩坛,令军民人等只管来看,老爷便说乩仙批了,死者冯渊与薛蟠原系夙孽,今狭路相遇,原因了结,今薛蟠已得了无名之病,被冯渊的魂魄追索而死,其祸皆由拐子而起,除将拐子按法处治外,余不累及等语。小人暗中嘱咐拐子,令其实招。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自然不疑了。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有了银子,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雨村笑道:野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压服得口声才好。”

二人计议已定。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干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少,不过赖此欲得些烧埋之银;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雨村便疾忙修书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之言寄去。

此事皆由葫芦庙内沙弥新门子所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意。后来到底寻了他一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才罢。

当下言不着雨村。且狮买了英莲打死冯渊的那薛公子,亦系金陵人氏,本是书香继世之家,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些,纤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起,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个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景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纪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旧日的情分,户部挂个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只有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时他父亲在日,极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安慰母心,他便不以书字为念,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代劳。近因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选雏外,在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铁为公主郡主人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卖买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几处生意,渐亦销耗。

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来送妹待选,二来望亲,三来亲自人部销算旧账,再计新支,其实只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因此早已检点下行装细软,以及馈送亲友各色土物人情等类。

正择日起身,不想偏遇着那拐子,买了英莲。薛蟠见英莲生的不俗,立意买了作妾,又遇冯家来夺,因恃强喝令豪奴将冯渊打死,便将家中事务,——嘱托了族中人并几个老家人,自己同着母亲妹子,竟自起身长行去了;人命官司,他却视为戏,自谓花上几个钱,没有不了的。

在路不记其日遥那日已将入都,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道:野我正愁进京去有舅舅管辖,不能任意挥霍,如今升出去,可知天从人愿!”因和母亲商议道:“咱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着租赁给人住,须得先着人去打扫收拾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咱们这进京去,原是先拜望亲友,或是在你舅舅处,或是你姨父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宽敞的,咱们且住下再慢慢儿的着人去收拾,岂不消停些?”薛蟠道:野如今舅舅正升了夕卜省去,家里自然忙乱起身,咱们这回子反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呢?冶他母亲道:“你舅舅虽升了去,还有你姨父家。况这几年来,你舅舅嫩良两处每每带信捎书接咱们来。如今既来了,你舅舅虽忙着起身,你贾家的姨娘未必不苦留我们。咱们且忙忙的收拾房子,岂不使人见怪?你的意思我早知道了:守着舅舅姨母住着,未免拘紧了,不如各自住着,好任意施为。你既如此,你自去撇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住几日,我带了你妹子去投你嫩良家去,你道好不好?”薛蟠见母亲如此说,情知扭不过,只得吩咐人夫,一路奔荣国府而来。

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就中维持了,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报:野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在门夕卜下车了。”喜的王夫人忙带了人接到大厅上,将薛姨妈等接进去了,姊妹们一朝相见,悲喜交集,自不必说,叙了一番契阔,又引着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又治席接风。

薛蟠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见了贾赦贾珍等。贾政便使人进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年纪,外甥年轻,不知庶务,在外住着,恐又要生事。咱们东南角上梨香院,那一所房十来间,白空闲着,叫人请了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王夫人原要留住,贾母也就遣人来说:野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

薛姨妈正欲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若另在外边,恐薛蟠纵性惹祸,遂忙应允。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都免,方是处常之法。王夫人知他家不难于此,遂亦从其自便。从此后,薛家母女就在梨香院住了。原来这梨香院乃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柄巧,约有十余间房舍,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的家人就走此门出人。西南上又有一个角门,通着夹道子,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做针黹,倒也十分相安。只是薛蟠起初原不欲在贾府中居住,生恐姨父管束,不得自在,无奈母亲执意在此,且贾宅中又十分殷勤苦留,只得暂且住下。一面使人打扫出自家的房屋,再移居过去。谁知自此间住了不上一月,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都是那些纨气习,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虽说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一则族大人多,照管不到;二则现在房长乃是贾珍,彼乃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都是他掌管;三则公私冗杂,且素性潇洒,不以俗事为要,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而已。况这梨香院相隔两层房舍,又有街门别开,任意可以出人,这些子弟们,所以只管放意畅怀的。因此薛蟠遂将移居之念,脏打灭了。

日后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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