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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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母次日仍领众人过节。那元妃却自幸大观园回宫去后,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抄录妥协,自己编次优劣,又令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因此贾政命人选拔精工,大观园磨石镌字。贾珍率领贾蓉贾蔷等监工。因贾蔷又管着文官等十二个女戏子并行头等事,不得空闲,因此又将贾菖、贾菱、贾萍唤来监工。一日烫撒丁朱,动起手来。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那玉皇庙并达摩庵两处,一班的十二个小沙弥并十二个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观园来,贾政正想发到各庙去分住。不想后街上住的贾芹之母杨氏,正打算到贾政这边谋一个大小事件与儿子管管,也好弄些银钱使用,可巧听见这件事,便坐车来求凤姐。凤姐因见他素日嘴头儿乖滑,便依允了。想了几句话,便回了王夫人说:野这些小和尚小道士万不可打发到别处去,一时娘娘出来,就要应承的。倘或散了,若再用时,可又费事。依我的主意,不如将他们都送到家庙铁槛寺去,月间不过派一个人拿几两银子去买柴米就是了。说声用,走去叫一声就来,一点不费事。”

王夫人听了,便商之于贾政。贾政听了笑道:野倒是提醒了我。就是这样。”即时唤贾琏。

贾琏正同凤姐吃饭,一闻呼唤,放下饭便走。凤姐一把拉住,笑道:野你先站住,听我说话。要是别的事,我不管,要是为小和尚小道士们的事,好歹你依着我这么着。”如此这般,教了一套话,贾琏摇头笑道:野我不管!你有本事你说去。”凤姐听说,把头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带笑不笑的瞅着贾琏道:野你是真话,还是玩话儿?”贾琏笑道:“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求了我两三遭,要件事管管,我应了,叫他等着。好容易出来这件事,你又夺了去!冶凤姐儿笑道:野你放心,园子东北角上,娘娘说了,还叫多多的种松柏树,楼底下还叫种些花草儿,等这件事出来,我包管叫芸儿管红程就是了。”贾琏道:野这也罢了。”因又悄悄的笑道:野我问你,我昨晚上不过要改个样儿,你为什么就那么扭手扭脚的呢?”凤姐听了,把脸飞红,嗤的一笑,向贾琏啐了一口,依旧低下头吃饭。

贾琏笑着一径去了。走到前面,见了贾政,果然为小和尚的事,贾琏便依着凤姐的话,说道:看来芹儿倒出息了,这件事,竟交给他去管,横竖照里头的规例,每月支领就是了。”贾政原不大理论这些小事,听贾琏如此说,便依允了。贾琏回房告诉凤姐,凤姐即命人去告诉杨氏,贾芹便来见贾琏夫妻,感谢不尽。顺又做清先支三个月的费用,叫他写了领字,贾琏画了押,登时发了对牌出去,银库上按数发出三个月的供给来,白花花三百两。贾芹随手拈了一块与掌平的人,叫他们“喝了茶罢”于是命小厮拿了回家,与母亲商议。登时雇车坐上,又雇了几辆车子,至荣国府角门前,唤出二十四个人来,坐上车子,一径往城外铁槛寺去了。当下无话。

如今且说那元妃在宫中编次《大观园题咏》,忽然想起那园中的景致,自从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叫人进去,岂不辜负此园?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们,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又怕冷落了他,恐贾母王夫人心上不喜,须得也命他进去居住方妥。命太监夏忠到荣府下一道谕:野命宝钗等在园中居住,不可封锢;命宝玉也随进去读书。”贾政王夫人接了谕命,夏忠去后,便回明贾母,遣人进去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另人听了,还犹自可,惟宝玉喜之不胜。正和贾母盘算,要这个,要那个,忽见丫鬟来说:野老爷叫宝玉。”宝玉呆了半晌,登时扫了兴,脸上转了色,便拉着贾母,扭的姻股儿糖似的,死也不敢去。贾母只得安慰他道:野好宝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况你做了这篇好文章,想必娘娘叫你进园去住,他吩咐你几句话,不过是怕你在里头淘气。他说什么,你只子生答应着就是了。”一面安慰,一面唤了两个老嬷嬷来吩咐:野好生带了宝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老嬷嬷答应了。宝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这边来。可巧贾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议事情,金钏儿、彩云、彩凤、绣鸾、绣凤等众丫鬟都廊檐下站着呢,一见宝玉来,都抿着嘴儿笑他。金钏儿一把拉着宝玉,悄悄的说道:野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香甜甜的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彩云一把推开金钏儿,笑道:野人家心里发虚,你还怄他!趁这会子喜欢,决进去罢。”宝玉只得挨门进去。原来贾政和王夫人都在里间呢。赵姨娘打起帘子来,宝玉挨身而人,只见贾政和王夫人对坐在炕上说话儿,地下一溜椅子,迎春、探春、惜春、贾环四人都坐在那里。一见他进来,探春惜春和贾环都站起来。

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眼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又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粗糙。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的胡须将已苍白,因此上,把平日嫌恶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八九分。半晌说道:野娘娘吩咐说,你日日在外游嬉,渐次疏懒了工课,如今叫禁管你和姐妹们在园里读书,你可好生甩心学习,再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细着!”宝玉连连答应了几个是。王夫人便拉他在身边坐下。他姊弟三人仍旧坐下,王夫人摸索着宝玉的脖项说道:野前儿的丸药都吃完了没有?”宝玉答应道:野还有一丸。”王夫人道:野明儿再取十丝,天天临睡时候,叫袭人伏侍你吃了再睡。”宝玉道:野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临睡打发我吃的。”

贾政便问道:“谁叫‘袭人’钥”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丫头不拘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起这样刁钻名字?”王夫人见贾政不喜欢了,便替宝玉撤値:野是老太太起的。”贾政道:野老太太如何晓得这样的话?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野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丫头姓花,便随意起的。”王夫人忙向宝玉说道:野你回去改了罢。老爷也不用为这小事生气。”贾政道:野其实也无妨碍,不用改。只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诗上做工夫。”说毕,断喝了一声:野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王夫人也忙道:“去罢,去罢!怕老太太等吃饭呢。”

宝玉答应了,慢慢的退出去,向金钏儿笑着伸伸舌头,带着两个老嬷嬷,一溜烟去了。刚至穿堂门前,只见袭人倚门而立,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道:野叫你做什么?”宝玉告诉:野没有什么,不过怕我进园淘气,吩咐吩咐。”一面说,一面回至贾母跟前,回明原委。只见黛玉正在那里,宝玉便问他:野你住在那一处好?’黛玉正盘算这事,忽见宝玉一问,便笑道:野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宝玉听了,拍手笑道:野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要叫你那里住。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二人正计议着,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是二月二十二日是好日子,哥儿姐儿们就搬进去罢。这几日便遣人进去分派收拾。宝钗住了蘅芜院,黛玉住了潇湘馆,迎春住了缀锦楼,探住了职书斋侧主了蓼贿,李纨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的奶娘亲随丫头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至二十二日,一齐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闲言少叙,且说宝玉自进园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决意。他曾有几首四时即事诗,虽不算好,却是真清真景:

春夜畴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蛙声听未真。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

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

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夏夜即事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

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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