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猛兽和囚笼（2 / 2）

蓝发骑士起身弯腰从地上的牛皮纸包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烫花玻璃酒瓶，回想起这瓶酒的来历，他本来严肃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咧嘴的滑稽表情。几个小时前，两人七柺八折总算找到了杰雷米亚当年在俄罗斯的老朋友伊万，但那个肥胖的光头军火商见到老熟人时却忘记了打招呼，而是张大嘴僵立在原地盯着圣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此前的北美机场劫持案和欧洲谈之色变的游乐园血腥木马案只是让黑发杀手名声大噪的话，那么后来刺杀帝国女皇一举可谓震惊世界。而这个迷一样的恐怖人物不知为何又加入了欧洲‘弗尔瑟’革命，一举成为新欧洲的军情局长，大执政官手中最诡异的黑色利剑，无数反对执政官的声音都在他手上静悄悄的消失了，为此，欧洲政要们送了他一个可怕的称号：黑夜猎鹰，悄无声息在黑咱中徘徊于猎物头顶上的猛禽。若最后不是执政官本人为了同黑色骑士团合作而限制他的军情局权限，说不定‘女妖挽歌’根本没有机会发生。

最后杰雷米亚和战战兢兢的光头军火商总算谈妥了生意，可是伊万却表示所有装备免费赠送，当做给欧洲军情局长的见面之礼，一直沉默的圣婓只是笑了笑，顺手从食指上脱下一颗名贵古朴的红玛瑙戒指放在桌上，淡淡表示，既然是杰雷米亚的朋友，那么也是他的朋友，双方以后还有合作机会，如果这颗戒指估价不足的话，他改日当登门道歉顺便补足货款。其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钱也付过了，若是贪得无厌还想来个两头通吃，那么‘黑夜猎鹰’的称号可不是吓小孩子的鬼故事，什么时候上门‘拜访’可就不知道了。

本来也算是老江湖的伊万楞是给圣婓优雅的动作和‘诚恳’的语调弄得心惊肉跳，深冬时节光亮的脑门子上生生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要知道在情报系统坐到高位者多是毫无人性的怪物，更何况眼前这位，杀个人灭个口恐怕比用餐刀还熟练，一旁的杰雷米亚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站出来宽慰了老朋友几句并保证圣婓没有恶意。临别之前，嗜酒如命的伊万从保险柜底层拿出一瓶瑞典产、手工酿制的‘绝对伏特加’塞给骑士，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他找到这么个恐怖的上级，日子肯定也不容易，杰雷米亚顿时哭笑不得，很显然军火商还不知道他在大执政官麾下的身份和角色。

“俄国的冬天，连灵魂都能冻碎的季节。”圣婓用力搓了搓通红的手，拍去积在肩上的雪花，大声感叹道。他的声音让杰雷米亚收回了思绪，蓝发骑士倒满一杯清亮的烈酒笑着递过去：“不错，以前我在西伯利亚荒野上戍卫边境时，伏特加就是最好的搭档。”圣婓笑了笑，接过烈酒一饮而尽，珍贵的绝对伏特加不似一般烈酒那样暴躁而充满刺激性，杀手感到一阵温柔火热的馨香顺着咽喉一直延伸到胸膛里，那火热的感觉久久不散，反而不断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暂时挣脱了冬之女神冰冷的怀抱。圣婓深深呼了口气，笑着仰起脸望向夜空，轻声说道：“喝另一种东西也可以御寒，不知道你试过没。在教团的时候，他们将我当做试验材料，哼，试验强化躯体的抗冻性。那一次我和三个人一起在零下十几度的仓库里关了两天两夜，嗯，我靠着喝…”“好了凌云，你这个习惯一定得改改。”话还没说完，杰雷米亚连忙打断了他。骑士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了，他默默的重新满上杀手的酒杯，轻轻按了按圣婓冰冷的肩膀。

片刻后，蓝发骑士先打破了沉默，他给自己倒满酒杯坐到杀手身侧，低声问道：“凌云，你投效陛下，到底所求何物？”圣婓笑了起来，他轻轻品了口烈酒，淡淡回答：“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时，你说过的话嘛。有了自己的理想，才算是完整的人。”杰雷米亚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跳了一下，杀手没理会骑士的反应，垂下了头，缓缓转动掌中冰冷的水晶杯，接着说：“曾经的我，不过是一个无血无泪的清道夫。你说过，当你还没找到‘幸福’的时候，用权势来当做‘快乐’。而我，只想要为霏擦除这个世界上的污秽。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做，那份病态的洁癖和嗜血，便是我曾经的‘快乐’。”圣婓笑了起来，他一仰脸喝干杯中烈酒，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沙哑和悲伤：“直到最后，我自己也变成了污秽的一部分。而你的王，他看透了藏在我心底的梦，所以我才领受了‘深红骑士’这个称号，为了让那个梦变为现实，我情愿永眠不醒。”

深红，是北欧神话中创世巨人之一苏尔图尔的剑，传说这把由火焰凝结的剑刃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炽热。在诸神之黄昏中，天国众神击败了创世巨人们，企图违抗命运的预言，让他们那已经被罪恶玷污的天国苟延残喘，在大战将要结束的时候，被英灵战士们包围的火焰巨人将深红插进浸透双方鲜血的大地，许下了灭世之愿。伴随着宇宙诞生的深红化作点点繁星，回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那炽热的火星散遍了战场，直到苍穹之顶的天国和冥土之底的尼弗尔海姆，旧世界被点燃了，世间万物都在燃烧，无论是罪恶还是善良，丑陋还是美丽，巨人和诸神都在这火焰里消失了，当燃遍宇宙的黄昏之火熄灭后，新纪元将从纯洁如初的灰烬中重生。烧尽污秽的同时，代价便是点燃自己，这就是深红的命运。

杰雷米亚听完圣婓的话，脸上扯出一抹略带悲伤的笑意，他重新为两人添上酒，大声说道：“不，我们会活下去，直到见证黄昏之延的尽头，那个新的世界。”骑士顿了顿，举起酒杯，笑道：“或者一同到地狱重会，那时再举杯共饮，也是快事一件。”

圣婓也笑了起来，他轻轻同骑士碰了碰杯，两人一同饮尽杯中酒，杀手将杯子放到一旁的围栏上，拿起了急救箱里给先天性心脏病人设计的背带式心脏起搏器，笑着说：“在那之前，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至少还有个女人在牵挂你。对了，你以前是不是和那个魔女也有一腿？她似乎和你比较‘有缘’。”

杰雷米亚听到圣婓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玩笑的神色。骑士现在也猜到了魔女识破自己身份的手段，他的特种合金躯干可以避过现有的金属探测器，但却没法免除樱石能源核的通病：辐射线。而那个魔女肯定掌握了他的改造技术资料，所以才能根据特定频段和强度的射线波制造检测仪器。圣婓看到朋友脸上冷峻的表情，淡淡说道：“看来你也想到了。”说完，他轻轻将暗红色的液态‘樱石’燃料瓶插进起搏器能源槽，熟练地拆装了几个电子元件，重新调整了一番电路，取过从机场的骑士团士兵尸体旁捡回的探测仪。

杀手起身拿着起搏器和探测仪回到了房间里，离开杰雷米亚五米之外，调校了一下检测范围后打开了探测仪的开关，仪表上的指示灯毫无反应，他瞥了瞥阳台上的骑士，然后按下了起搏器开关，指示灯突然变成了暗红色，圣婓满意的笑了起来，他将探测仪顺手朝杰雷米亚抛过去，那个黑色的塑料匣子划着弧线飞向骑士，半空中探测指示灯熄灭了一瞬，随后落在骑士手中时又闪出了刺眼的红色，杀手将那件背带式起搏器扣在身上，回到了露台。

杰雷米亚顿时明白了杀手的意思，圣婓是想利用自己当作诱饵来给两人创造突围的机会，他站了起来，大声道：“这个方法太过冒险！”深红骑士走到杰雷米亚跟前，淡淡的回答：“你我的风险不过对半开而已，这是变数最少的战法，我们没有时间再布置战场了。”杰雷米亚很清楚，这次任务最重要的行动参考不是安危，而是时间，若不能按时达成目标，那么所有努力和牺牲便会失去意义，而他们也将辜负主君的期盼和托付，所以他也不再多言，将瓶中剩余的残酒倒进两人的杯子。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被朝阳破开了一条缝隙，素淡清冷的晨光映在两人脸上，两个骑士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同时举杯用力一碰，水晶杯发出的清脆响声穿透寂静荡漾在压抑沉默的城市里，两人饮干最后一滴烈酒，扔下杯子用力彼此拥抱，片刻后圣婓放开了蓝发骑士，坚定的点了点头，操起武器箱旁边的战术背心和装备箱，纵身跃下露台。杰雷米亚静静用冰冷坚定的目光目送朋友远去，直到深红骑士的影子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晨曦中，他才拿起自己的装备转身走进大楼。伴随着初生的朝阳，新俄罗斯冰封的心脏很快又要再一次沐浴血腥与火焰，而这，不过是黄昏之火点燃芬布尔之冬的前兆，众神与巨人们相会之前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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