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江都血战(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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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无惧大喜过望,激动得狂啸一声,一个飞身跃出凉亭,道:“司徒姑娘,我总算找到你了。”

此刻的他非常得意。这一次他可算是立下了大功,比彭无望更早的寻到了司徒念情。虽然是一件区区小事,可也让彭无惧心情澎湃。

“哎!”苏婉冷然一伸手,止住彭无惧,道,“公子请自重,小女子无缘再姓司徒,已经改从母姓,名为苏婉。以前的司徒念情,已经死了。”

彭无惧浓眉一竖,厉声道:“姑娘,司徒伯伯有何错待你之处,你竟然破出家门,不从父姓。”

苏婉柳眉一竖,大声道:“你真是问得荒唐。我那昔日的爹爹为了贪图微利,竟然将我作为赌注,输给了妓寨,令我娘亲愤然离家出走。十几年来我在妓院里,饱受折磨,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我学成琴技,如今早已经成了在街上招摇拉客的残花败柳,你还说他有何错待我之处?好,今天就让在场众位评评是非,看看我有否做错。”

此言一出,立刻迎来一篇附和之声。一个衣着光鲜,一看就知是贵族子弟的贵介公子扬声说:“如此不负责任的爹爹,认他作甚?”

彭无惧愤然环视四周,苦叹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道:“姑娘,司徒伯伯早年确有不对,但是父女之间哪会有隔夜仇的。司徒伯伯早已经承认做错,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

苏婉微微冷笑,道:“他迟至今日才找人来这里寻我,亏他还有脸让我再认他为父。”

“姑娘,你!”彭无惧看她辱及自己一直尊敬的司徒伯伯,不仅勃然大怒,但是转念一想,苏婉在妓院里受尽苦楚,脾气坏点儿在所难免,而且对始作俑者深恶痛绝也是人之常情,于是终于没有恶言相向,只是沉声道:“姑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今司徒伯伯已经痛改前非,成为了受人尊敬的长者。请姑娘大人大量,不必再计较了。司徒伯伯迟迟不来见你,只因为还凑不够替你赎身的银两。如今我们倾尽所有,积攒了些钱银,特地来这里为你赎身。从此以后,姑娘不必再在这里受苦了。”

“你要替我赎身?”苏婉宛如听了天方夜谭,竟然怔在当场。

在场的所有贵宾,包括杜大人,秦将军和那个活跃的贵介公子都统统愣住了。半晌,由那个贵介公子开始,全场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大笑,仿佛贺奇说出了世间最好笑的事。

彭无惧环视四周,茫然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说错了什么。良久过后,那个贵介公子大笑着说:“傻小子,就凭你,想为苏大家赎身,你这,哈,简直滑稽。”他的话又引出更多人的哄笑。

彭无惧终于忍不住大怒,用力以拳击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朗声说:“你们笑什么?别看我身穿布衣,但是我是带了银两来的。”

苏婉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呆子,你从来没进过青楼吧?你可知道替我赎身的价钱?”

彭无惧气得满脸通红,探手伸入怀中,抓出一把飞钱,在手中一扬,道:“我们已经变卖了家当,凑足这里六百八十两黄金的飞钱,可是够了?”

众人的笑声本来已经小了下来,此时又忍不住扬声大笑。

苏婉叹了口气,道:“这区区银两,还不够一个零头。”

“只够一个零头?”彭无惧终于感到一阵绝望,“天啊,那样,那岂不是千两黄金?”

此时,张凤姐已经走了过来,冷笑道:“真是个乡下土包子,现在婉儿的价钱便是万金也是难买。你死了这条心吧。”

“万两黄金?”彭无惧心中一阵苦笑,“为何又是万两黄金。”他看了看苏婉,心中一阵怜悯:原来她今生已经无法生离这个烟花柳巷了,难怪她会如此责怪司徒伯伯。

这时,苏婉又慢悠悠地说:“我其实早就可以为自己赎回自由身,但是就算是赎身了又如何。”说完她微微苦笑。

彭无惧大声道:“姑娘,你怎会这么想?今日待我将你赎身之后,我就带你回青州。我们青州彭门有的是尚未结亲的好小伙子,担保你有个慕煞旁人的好姻缘。从此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可比这里乌烟瘴气,纸醉金迷来得好多了。”

周围的众人再次哄笑了起来,那位贵介公子再次道:“蠢小子,苏大家要想嫁人,多的是皇亲国戚争着来娶,怎会看上你们那里的穷小子。”

苏婉看了看那出言嘲讽的贵介公子,笑了笑,道:“你们这些大男人总是喜欢替我们女人做出安排,要我们这样那样,自以为对我们体贴关照。即使嫁入豪门又如何,不但要和正房争宠,又要担心自己年华不再,无法得到相公的关爱。若是嫁入平常百姓家,世上又有几个百姓听得懂我的琴音。世上众人,皆认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又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是说我们女人鸡狗不如了。”

说到此处,苏婉秀目奇光一闪:“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苏婉最痛恨的,就是有人逼我出嫁。我已经发誓,终此一生,不离簪花楼。”

彭无惧勃然大怒,厉喝道:“姑娘你好不自爱,难道你要一辈子做妓/女?”

苏婉冷冷一笑,道:“你说我是妓/女,好,我就是愿意在这里做妓/女。在我的眼里,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比做妓/女更加开心,因为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决定,而不是受臭男人的摆布。我多年苦练,学得一手琴艺,毕生的心血已经倾注其间,若无知音相伴,实生不如死。而在这簪花楼上,多会文人雅士,大江南北,中原上下俱有知音。一曲琴音,红销无数,每得一曲,必有三五同好不远万里前来聆听。试问像我这样的人,在你们那里,可否找到知音人,又有谁愿意娶一个爱琴如命的女子?”

彭无惧怔怔地呆在场中,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是好。苏婉的这番论调,对他而言实在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何止是他,就算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从未听闻过任何女子敢有如此耸人听闻的见解。

众人沉默了良久,只有那个秦将军,忽然仰天大笑,道:“苏大家说得好生精彩,虽说男天女地,自古皆然,但是细细想来,确是没啥道理。想那古之花木兰,今之红拂女,比起那些只知道醉生梦死的臭男人,倒是强胜了许多。苏大家若是有心仿效,也无不可。”此话一出,立刻有很多人随声附和,气氛重新热烈了起来。

彭无惧心潮起伏,脑子里转了几千几万个念头,但是始终无法想出任何劝服苏婉的办法,他木木地站了良久,才迟疑着说:“姑娘,你说得虽然也对。但其实你出了簪花楼,仍然可以自谋生路,何必在这里恋栈不去。”

苏婉冷然道:“噢,你看我可以何为生?”

彭无惧低声道:“我们青州男儿婚配之时,总会请人奏乐吹打,以增喜气,姑娘若不嫌弃……”

“笑话!”一旁的那个贵介公子大声道,“让苏姑娘为那些乡巴佬弹琴,简直是侮辱!”

彭无惧神色一黯,良久说不出话来。

苏婉看了看他,心中想:此人也算为了父亲尽心尽力,对不起我的是爹爹,而不是他,又何必令他如此难堪。

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你既然为了我爹爹而来,如今是我自愿留在青楼,怨不得你,你的使命,也算了了。不如坐下听我弹奏一曲,聊以解忧。”

彭无惧还欲再劝,但是苏婉已经不再理他,悠悠然坐到了琴架旁边。他费然回身,茫然地坐回小亭雅座之中,心中思潮起伏,脑中一片茫然。

苏婉坐在桥亭之内,本来因为贺奇的到来而思潮翻涌的心绪奇迹般地平和了下来。她用素手轻拂着琴身,再次感受到了和这具古琴血脉相连的动人滋味,心情也慢慢好转。她轻叩琴弦,一连串叮咚有致的乐曲翩然而出。

自有琴以来,世间每多动人的传说,诉说琴韵之美。战国时代的著名琴家师旷曾留下当阶抚琴,玄鹤起舞的美妙故事。余伯牙钟子期的传说更是天下皆知,高山流水成为千古绝唱。后来喜好礼乐的战国六雄先后被强秦所灭,那些扣动人心的乐谱也就此太半失传。

汉朝蔡邕乃天下闻名的琴师,所著《春游》等曲,倾倒众生,后被人称为蔡氏五弄,最后逝于战火,不能流传后世,只留下《琴操》上的四十多首杂曲让人依稀能够窥视大汉之时琴乐之美。

晋代的琴家嵇康一曲广陵散乐动人间,可惜被司马氏斩首于闹市,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响。有隋以来,琴艺历劫而重生,无论是在江湖之中,或是在朝堂之上,皆有琴音回响。隋代琴曲吸收前人创曲特点,又有自己的提升,琴曲极尽曲折婉转,音韵之华丽,可以称为空前绝后。

苏婉所习之琴曲,大多来自从隋朝的宫廷流入民间的乐曲。而她更是对这些极尽美妙的琴曲作了自己的发挥而演绎,去芜存菁,创造出了更加灿烂动人的优美旋律。

只见她素手飞扬,宛如一对穿花蝴蝶,在古琴上来回飞舞,琴韵迤逦而出,忽而婉转悠扬,忽而幽怨呜咽,忽而高昂如鹤鸣,忽而低回如夜鸟低吟,琴音反反复复,曲折变化,一浪又一浪,回旋荡漾,令人仿佛置身于杏花飞雨的六月天,落英缤纷,流云如絮,碧水河边,楼台亭畔,看见一位妩媚佳人临波而立,美目流盼,若即若离,素袖一展,便要凌波而去。

音韵连绵不绝,如泣如诉,忽而急密如雨打芭蕉,忽而悠长如长虹横波,忽而一阵泛音如歌,令人柔肠百转,一如深闺佳丽曼妙的风姿,忽而一阵划弦,音带沙哑而婉转凄怆,使人无不动容落泪。

一曲完了,琴音绕梁不绝,令人屏息静气,生恐错过一丝一毫的余韵。

良久良久,簪花楼内才爆出一阵热烈到几乎将屋顶掀翻的掌声和赞叹之声。

“妙极妙极!”杜大人击节长叹,“如此妙音,可称当世无双,杜某何幸,竟可闻此仙乐。”

“好啊!”秦将军狂喜道,“这曲琴音当可比古之高山流水,令人颠倒迷醉。”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交相称赞,激赏之语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苏婉抚琴良久,终于缓缓叹了一口气。她从小浸淫琴艺,从汉晋隋流传下来的琴曲开始,十数年苦心钻研,创出自己迤逦多姿的琴风,直到十八岁琴艺大成,从此名闻天下,令众生倾倒。而这两年来,她不断试图尝试新曲,意图突破自己固有的琴风,在琴艺之上更进一层楼,可惜虽然多方尝试,但是仍然无法作出一番飞跃。

所以她非常重视每一次开阁献艺的机会,希望在一众来自各方的风云人物身上,得到新的启发提示。上一次献艺,出了一位天下第一公子连锋,一番畅谈令她颇有所得,但是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见解。而今日虽然冠盖云集,但是人人只被琴音颠倒,而没有人能够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建议。

苏婉只感到一阵清寒的孤寂,仿佛一个寂寞的歌者,吟唱于一群天聋地哑的人群之中。

“难道,我的琴艺已经到了尽头?”

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人,不但没有和周围的人一样击节赞叹,反而紧皱双眉,默然不语。这时她数年开阁献艺以来从未见过的。

苏婉不但没有感到一丝不快,反而从心底升起希望,她连忙向这个人望去,却发现这个人就是刚才苦苦劝自己退出青楼的彭无惧。

虽然本来升起的希望黯淡了下来,但是苏婉还是抱持着一丝希冀,朗声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认为我的琴曲如何?”

彭无惧这才猛地一惊,抬起头来。

原来,刚才,他恍恍惚惚,只想着司徒念情如果不出青楼,已经在九泉之下的司徒伯仁将会多么难过伤心。满耳的琴音,只是让他更加厌倦和难受。

司徒伯仁在与蜀山寨的激战之中,浑身披箭,仍然力战不休,那时,彭无惧就在身旁。

“司徒伯伯一生为了彭门镖局的振兴而耗尽心血,而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彭无惧痛心地想着。

“公子!”苏婉又提高了声音叫了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重重叠叠地落在身上。

彭无惧茫然望着她,良久才说:“姑娘,你这琴曲,软绵绵的,也没什么意思。”

“软绵绵?”苏婉失笑了一声,这可是她平生听到的评价之中最特别的一个。

“喂!”一旁的贵介公子又一次大声说道,“你不懂就别胡说八道,你懂不懂什么是音律?这么优雅的琴声,你竟然只得软绵绵这一句?”

彭无惧眉头一竖,道:“我哪里说错了,这琴曲软绵绵的,就算是龙精虎猛的一条汉子,听多了也要摊作一团烂泥,不听也罢。”此话一出,一口气将这里面几乎所有的听众都得罪遍了。当时就有几十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拍案而起,就要发作。

就在这时,秦将军连忙站起,道:“啊,小兄弟,这琴曲你听不入耳也罢了,这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看你朴质老实,这里确不适合你,你还是走吧。”说完向他使了个眼色。

彭无惧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站起身,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边气得眼冒金星的张凤姐不乐意了。打从一开始,彭无惧要赎苏婉,就让她非常的生气,如今大放厥词,说苏婉的曲子不中听,这摆明了是砸簪花楼的招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人。

“慢着,”眼看着彭无惧就要起身告辞,张凤姐大喝一声,“你还不能走。”

彭无惧一惊,看了看她,问道:“你要怎样?”

张凤姐冷笑一声,道:“你没有付足楼资,可别想走!”

“楼资?”彭无惧惊道,“可是,我这位子不是别人让给我的么?”

“让给你不假,”张凤姐道,“但是人家可不会替你付钱。”

彭无惧双拳一握,就要发作,但是转念一想,确是自己理亏,只好道:“多少钱,你说吧。”

张凤姐满不在乎地说:“不多,一千两黄金!”

彭无惧大怒,道:“这么多,你分明是坐地起价。”

张凤姐怒道:“我是坐地起价,怎样。也不知你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傻小子,白听一场琴乐也就罢了,竟然还胡说八道,说苏大家的琴曲难听。”

彭无惧怒道:“彭某说话从无妄言,难听就是难听,又怎会是胡说八道。”

他这句话也让一旁的苏婉有些生气,她对彭无惧道:“这位公子,你说我的琴曲软绵绵的,甚是难听。不知你可否指出琴曲之中错漏出在何处。”

彭无惧见她说话,想了想说:“我哪里说得清楚,只是听着觉得气短,非常不爽快。”

苏婉失望的摇了摇头,仍不放弃,又问:“公子是否懂得音律?”

彭无惧看了看在场众人那些轻蔑而不屑的目光,心中一阵激愤,大声道:“我不懂,但是,我听了我大哥的鼓声听得热血沸腾,听了你的琴声心中气闷的很。所以你这就是软绵绵的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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