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从此堕深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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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茫喉管都在阵阵痉挛几欲呕吐,他垂着头,几乎是发出哽咽的笑,他说,是……是啊,我恨极了,恨得太深……

钢刺根根如骨,浑身抖若筛糠。

重华的神坛猛兽,却还是能死咬着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透。还能忍着身心的剧痛,嘴唇颤抖地吐出零碎不堪的字来。

是。

我恨。

我不后悔。

我顾茫从此与重华恩端义绝,我顾茫……叛入燎国,效忠燎国,为报血仇,甘受重淬,堕入魔道,永志不悔。

永志……不悔……

浑浊的血泪流下了,纵横满脸,他被折磨到疯癫,蓬头垢面,犹如厉鬼,悲怆地狂笑着。他不知自己是怎样守住牙关的,只是每到撑不住的时候,他都会竭力地去回想那过去的一桩桩一幕幕。

他想到君上在黄金台上对他说,顾帅,请你相信孤,孤这一生,从未,也绝不会将你们看作草芥走狗,奴籍贱躯。

他想到陆展星对他说,茫儿,你往下走吧,你的任何一个选择,你陆哥都会替你高兴。

他想到墨熄……

墨熄。

想到这个名字便是一阵锥心的痛。

他记得初见墨熄时吹过的夏日清风,记得墨熄侧过脸时清澈的眼眸,记得墨熄第一次朝他展露的微笑和最后分别时悲伤的眼神。

十余年了。

他不是没有心动过,他不是没有过冲动想要孤注一掷地答应墨熄的请求,相信他们真的可以越过鸿沟拥有一生一世。

可是……

他们到底还是争不过天,斗不过命。

他的公主殿下,他的小师弟,知道他叛国后,会是怎样的神情呢?应当会恨他吧。

要是恨他,那就好了。

别再那么冲动,千万别傻乎乎地,跟满朝文武对着干,愿意替他作保什么的……千万不要这么做……

墨熄。

对不起。你的师兄,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从前说的每一句爱你,每一个愿意,都是真的。

今后说的每一句恨你,每一次讽嘲,都是假的。

你也千万、千万……不要因为师兄叛国时,你不在我身边,没能劝到我最后一次而固执地钻牛角尖,而感到后悔。

因为……

顾茫的眼泪顺着脸庞不住地无声滚落,和着汗与血,纵横在那张支离破碎,几无人样的脸上。

因为设法调开你去边境,拖延你回国的人根本不是君上……

提出那个建议的人,其实是我!

是我……

是我软弱了,我不敢让你看着我走,我不敢再听你一句劝,再看一遍你伤心的眼神。我怕你看着我,我就走不了了。

对不起,我必须远行,我一定要走——对不起,我最后还是选择了重华,选择了我的兄弟们,选择了这一条路,而割舍下了你。

对不起……

又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一路淌入他的眼眶里,故人那清俊的侧脸顺着他的泪水蓦然滑落,墨熄消失了。他在一片模糊的猩红中看到凤鸣山的烈火与兵败。看到山河涂肝脑。看到那些曾与他围炉而坐,与他雪夜饮酒,与他共同进退与他谈过柴米油盐,江山意气的人,都在冥河对岸回望着他。

顾茫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幻觉,好像自己正浸沐在这茫茫冥河里,亟欲泅渡过去,亟欲抓住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手——

等等我。

等等我,我来了,我带你们回家,我接你们回去。

可就在这时,一阵擢筋剜骨的剧痛猛地袭来,贴合着他脊柱白骨的魔爪钩吸饱了他身上所有的重华术法灵流,从他皮肉翻开、裸露在外的白骨上猛地后抽——!!!

“啊……!!”

七万的袍泽,清白的魂灵,期许的未来。

就在这一狠戾至极的撕扯中化归了虚无……黑魔灵力则混合着狼妖之血汩汩地注入他体内。

他眼前那些灿笑着的袍泽兄弟们的脸在一片猩红里渐行渐远……

顾茫哽咽了。

他知道,从此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再也不可能……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他们中间。

“啧啧……”国师适时地捏起了他的脸,伸出拇指摩挲着那张血泪斑驳的、污脏的脸,轻声道,“顾帅。你心痛了吗?遗憾你那光明正大的母国的术法被就此剥离?”

顾茫痉挛着,哆嗦着,他的**并不坚强,他其实是很怕疼的,也很怕苦,怕到指甲边缘生了倒刺都不想拔,生了病连药也不愿喝。

但是柔软的身体并不一定就装载着同样柔软的魂灵,顾茫抬起眼来,双目赤红的,喑哑道:“不。”

“……”国师颇为意外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却没从那双黑眸中看出任何的动摇与欺骗来。

顾茫柔软的唇瓣颤抖着,他虚弱地,却固执地低声道:“我不后悔,我想要报仇……”声泪俱下,他蓦地垂下脸来,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哀嚎着,“报仇!!!”

国师的神情终于有些动摇了。

他松开了捏着顾茫下巴的手,慢慢地抬在旁边,屈了一下:“来人。”

旁边的侍从看到国师的指令,立刻道:“听候国师差遣!”

国师道:“把燎国的黑魔法咒——都烙刻到他的骨上。”

“是!”

他吩咐完这句话后,抬起手来,犹如某种地位的认可般,将那双沾着鲜血的手覆在顾茫的发顶,摩挲着。

“顾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国师的深褐色瞳仁里有令人琢磨不透的光影在流淌,“这意味着,你这一生,哪怕失去记忆、哪怕打碎筋骨、哪怕剜目割舌,只要你浑身上下哪怕还有一根骨头在,你就会被黑魔法咒所左右。永远无法摆脱。”

“你能用的、你会用的,刻进骨子里的,将永远是我们这受世人唾弃的肮脏法术,你永远也忘不掉。”

他说完,咧开白齿犬牙,森森一笑。

“恭喜你,顾帅。你是我燎国的人了。”

……

视野变幻,梦醒交错。

那张覆盖着黄金假面的面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周鹤颦着眉的脸。周鹤用猎鹰的刀尖挑起顾茫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顾茫没吭声。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究竟算不算是个还能交代的过去的将军,但是,至少后来,他都一直在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密探。

尽管记忆分崩离析,他自己也有很多困惑不能解的地方。

但他一直都死守住了他的秘密。

无论是对燎国,对陆展星,还是对墨熄。他都守住了自己绝不该提的真话。

这样看来,他这密探至少目前而言,当的并不算那么失败。

周鹤大抵是被他的沉默触怒了,有些阴森地说道:“我倒要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法咒光阵亮起,四面窜出飞锁,将顾茫四肢与脖颈尽数扣住。

周鹤吩咐左右道:“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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