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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天,郁绵偷偷回过几次明川。

有好多次,她站在安溪路268号房子的外面,站在门外,却不敢进去。

有时候她仰起头,能看到二楼窗外亮着一盏灯。那是裴松溪的房间。

她知道她在,这样就很好。

元旦假期,她再次回去,谁都没告诉,家人朋友都不知晓。

天气已经很冷了,郁绵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戴着一顶同色的毛呢帽子,长发披落下来,带着黑色加绒的口罩。

她从街头走到街尾,晃荡好几次,确定了268号的主人不在家,她才敢走进院子,非常小心。

她在楼下的草地里拾到一只白玉耳环,心里一动,悄悄环顾四周很久,才弯下腰捡起来,冰冰凉凉的玉石,贴在因紧张而发烫的手心里,让她心跳加速。

她把它偷偷的藏了起来,放在了口袋里。

那瞬间她心虚脸红,感觉自己像个……小变态,甚至想把耳环放回去,可是终究还是没舍得放下,悄悄带走了。

回去学校之后,她看着那只耳环发呆,在台灯下面轻声问它:“你的主人还好吗?”

可是小小的玉石不会说话,在台灯上闪着微弱的光。

于是她笑了笑,笑自己有点傻。

寒假很快就到了。

这一年冬天,过年的时候她没有回家。

对郁闻青那边,她说的是要回明川,老人叹着气同意了。对裴松溪……她说自己要回郁家。裴松溪没说什么,只轻声说了个好。

其实郁绵哪里都没去,她住在一家酒店,就在离安溪路很近的地方,步行过去只要十分钟,她渐渐摸清楚那个人出门的规律,就在不远处,每天等着她出来。

只需要看她一眼,她的心就会平静,回到酒店,继续做着建筑设计,专心画图。

郁绵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放心,于是更新了很多社交动态,有的是在网上存的别人的图片,丰富可口的年夜饭、窗外天空绽开的璀璨烟花、一叠丰厚喜庆的红包……她有点心虚的把图片抱走了,加个滤镜,然后发布——只有裴家和郁家两家人可见。

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年,一点也没觉得孤单,反而有种隐秘的快乐。她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奇怪的是只喝了一口,根本就不想喝下去。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除夕夜,郁绵在酒店房间里画图到深夜,一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

有爷爷奶奶姑姑发来的问候,有……裴松溪发来的‘新年快乐’和一则转账信息。

和去年一模一样。

郁绵看着和她的对话框,也回她一句‘新年快乐’,没过几秒就看到最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屏住呼吸,静静等了几秒,过了很久,没有新的消息。

这个新年以一种特殊的形式过去了,临到开学回学校前一天,她又全副武装的在安溪路逛了一整圈,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郁绵?”

郁绵瞬间紧张,把口罩往上一拉,整个人缩成一团,闷着声音说:“你认错人了。”

陶让轻笑出声:“你这是演戏吗?我是陶让。”

郁绵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帽子和口罩把她的脸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秀灵动的眼睛。她小声问:“陶让?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让看着她这副模样,一向温和沉默的人却大笑出声:“路过,看你的背影很熟悉。吃饭了吗?”

郁绵摇摇头:“没吃,准备去便利店买个面包。”

陶让皱眉:“你家不是就在这附近吗?”

郁绵摇摇头,沉默不语,一双漂亮的眼睛似乎会说话。

陶让像是懂了什么,低下头笑了笑:“好吧,我请你吃个饭,走吧。”

郁绵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毕竟这里离家太近了,可是她……她这一个月来都很少跟人说话,都是一个人对着电脑吃外卖。她忽然很想坐在热闹的店里,点一份热气腾腾的食物,跟朋友聊会天。

陶让看出她的担心,笑了笑:“走吧。去附中那里吃。”

他伸手拦了辆车,郁绵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附中外面的牛肉面馆、馄饨摊、火锅店、烤肉店……一家家的,在许小妍的带领下,他们都吃过,非常熟悉。

陶让问她:“想吃什么?”

郁绵毫不犹豫:“火锅!想吃滚烫的火锅。”

陶让点点头:“好,看你这样好像是个饿了好多年的灾民。”

郁绵抿唇笑了一下,佯怒要去打他肩膀,可是伸出手去,才想到这不是平时闹惯了的梁知行。她攥了攥手指,脚步轻快的跑到他前面:“快点快点,我饿了!”

陶让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这么孤单的背影。

他很快追上去。

他们吃的正宗的川味火锅,又香又麻又辣。郁绵吃辣的能力还好,陶让却不太行的样子,吃到后面,他白皙俊秀的脸颊呛的通红。郁绵赶忙给他递水,叫他别吃了,被他拒绝了:“没事,陪你吃一点。”

郁绵笑起来:“好吧,那你别太勉强了。”

陶让喝了点水,平复下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女孩脸颊红红的,被火锅的热气熏着,眼睛干净明亮:“我啊,我当时填的志愿就是2+2学制的,后两年我在美国。开学过去就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退社团、考英语、还有我以前做的设计图……总之挺多事的。”

陶让点头:“听起来,你会很辛苦。”

“还好啦,你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申请了一个交换项目,暂时还没确定下来。你知道的,公费出国的名额竞争很大。”

郁绵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我相信你可以,祝你好运!”

陶让也抬起杯子:“祝你好运。”

吃完火锅,站在附中大门外,正好是下晚课的时间,郁绵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轻声说:“忽然很想念那时候了。”

陶让也往学校里看,声线低低的:“是啊。”

郁绵看了几秒就收回目光:“好了,我走啦。我要回去了,明天我要回学校了,早点回去收拾行李。”

陶让点头:“我送你。”

郁绵拒绝了:“不用,我坐公交回去。”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如果不是偶遇他,她是不打算告诉家人和朋友的。

陶让没有坚持,陪她在公交站台上等车。

少年清瘦的肩膀渐渐多了成年人的坚实宽阔,他站在路灯下看公交车牌,路灯冷冷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

车很快就来了。

郁绵先跳上车,跟他说了再见。

他看着她离开,在夜色中朝她挥手。

等回到酒店,时间已经很晚,她把衣服、书、鞋子都装进箱子,收拾到凌晨两点。第二天早上六点出门时,外面还很安静。她回过头看了看熟悉的安溪路,沉默了几秒,转身就走。

在回永州的高铁上,她看着她的社交空间里全是网上的图,那是别人的新年,配上她很努力才想出来的文字,鼻尖忽然一酸。

她赶紧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过了几秒,情绪才缓和下来。

郁绵在手机相册里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一张和陶让在火锅店里的合照……是这整个假期,唯一真实的一张了。

于是她发了条朋友圈:“吃火锅[激动][干杯]”

配图是他们的合照。

列车往前开,穿过隧道时骤然黑下来,郁绵把眼罩拉下,开始补觉。

-

一般老人新丧后的第二年,都会有亲戚上门拜访。

裴松溪一向不喜欢管这些事情,把裴林默抓回来,把这些应付人的破事都交给他,难得有了半天的空闲。

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下起的小雨……忽然间有些恍惚。

她想起郁绵发的那些动态。

这是……她不在她身边的第二年。

第一年的时候,她记得郁绵什么都没发,让她很担心她,就连大年初一零点她给她发的消息,她也是秒回的,让她怀疑她是不是守着手机,在等她的消息。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她看到她发了很多照片,美好的食物、绚丽的烟火、纸牌、壁炉……虽然没有拍到人,但是能感觉到,拍照的人正在度过一个幸福的新年。

这样就很好。

绵绵她,总归是要回到她的家里去的。

裴松溪看着窗外的小雨,怔怔的出神了好一会,蓦然想起……今天好像是郁绵回学校的日子。

她在假期之初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了回校的时间,后来……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了。

那个喜欢趴在她膝头的小姑娘似乎终于长大了,对她的依恋终究淡了——这是她想要的,可是真真切切发生的时候,她却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握住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溪拿起手机看日历,确定了今天就是郁绵返校的日子。

她点开对话框,想说些什么,譬如问她生活费够不够,问她开学的打算……可是又觉得这些问题生硬而突兀,最后点了退出。

手机上出现一个小小红点,她点进去,看到一条新的社交动态。

她看到女孩脸颊很红,眼睛很亮,似乎在一家火锅店里,看起来很开心。

她看到那个男孩站在女孩身后,目光永远看着她。

裴松溪想,这是对的。

绵绵是春天的辰光,而她是黄昏时的日光,在路灯下看书,字也渐渐变得模糊。

她们之间……这么近,那么远。

她将手机放下了,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

某种情绪牵扯着,结成了丝丝密密的大网,将她捕获了。

裴林默刚刚处理完一堆破事出来,看到她来回走路的样子就头晕:“姐……我的亲姐,你都把事情推给我了,你现在还在焦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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