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壮志凌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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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渐小,沙浪沉埋,蓝天更显澄澈。乘黄犹自朝着姑射仙子离去的方向,翘首嘶鸣,恋恋不舍。

拓拔野半身陷在沙中,张着嘴,怔怔地凝望着苍穹。阳光镀照,腹内鲛珠、记事珠与定海珠交相飞旋激撞,闪耀着一轮轮夺目绚光,景象纷呈,思潮迸涌,所有的一切全都想起来了。

流沙仙子凌空点指,将他经脉解开,见他依旧石人似的动也不动,大感奇怪,道:“小子,还不快去追?”

拓拔野摇了摇头,悲喜交叠,宛如作了一场大梦一般。只可惜再美的梦,终有醒来的时候。蓦地纵声长啸,从沙中一跃而起,鲛珠霓光流转,自他口中冉冉吐出,落入掌心。

乘黄齐嘶,光华闪烁,那玲珑剔透的神珠之中,犹自凝结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翩翩绕舞,那是他和她残留的魂识。

拓拔野心中大痛,收拢五指,将鲛珠紧紧攥在手心,转头道:“仙子,将这鲛珠吞下,你也就能记起所有之事了。”

流沙仙子脸上晕红,“呸”了一声,笑吟吟地道:“我为什么要记起从前之事?臭小子,从你嘴里出来的东西,又想塞到我嘴里,你当我是那小丫头,任你**便宜么?”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阵刺疼,喃喃道:“你说得不错,为什么偏要记起从前之事?许多事记不起来,反倒更好。”暗想,神农化羽之后,她人前欢笑,人后伤心,其中孤单苦楚,或许惟有他能体会。喝了忘川之水,了无烦忧,对她又何尝不是好事?

流沙仙子眉梢一挑,笑道:“你不给我,我倒偏要一试。”突然劈手夺过,飘然冲出数丈,将鲛珠吞入口中。彩光流丽,遍体如笼霓霞,笑靥却突然僵住了,妙目闪过惊讶、恍然、失落、凄伤……诸种神色。

当是时,南边号角激越,呐喊大作。拓拔野一凛,失声道:“鱿鱼!”这才想起蚩尤仍在与那广成子相战中,冲天掠起,凝神远眺,却见一道五彩绚光朝西北飞速冲去,很快便消失在天边那姹紫嫣红的晚霞中。

万千飞兽、鹰骑汹汹如云,席卷在后,眼见追之无望,这才逐渐减慢速度,当空盘旋呐喊,数以百计的“苗”字大旗猎猎招展,金光如火,在夕晖中犹为醒目。

拓拔野心下少宽,又是惊喜又是好奇,不知蚩尤从何处招募来这****的剽悍蛮军,摇身变成了“苗帝”?又是如何修得一身奇功,练就了大荒中至为神秘的“八极大法”?当下纵声长啸,遥遥招呼。

蚩尤听得啸声,旋即长啸呼应。两人声音雄浑如雷,滚滚相激,听得九黎群雄精神大振,亦纷纷捶胸昂首,纵声狂呼,合着万千鸟兽嘶吼,其声势当真惊天动地,万山回荡。

过不多时,九黎群雄骑兽飞至,太阳乌瞧见拓拔野,纵声欢鸣,纷纷俯冲而下,那两乘黄却似大有敌意,昂首怒嘶,不让它们靠近。

见拓拔野安然无恙,蚩尤大喜,一跃而下,和他紧紧拥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乌贼,我就知那怪物伤你不得。木圣女呢?被你救下了么?”

拓拔野心中又是喜悦又是难过,微微一笑,道:“她已经走啦。”凝神扫探,见他身上只有几处皮肉伤,心下大安,笑道:“想不到连广成子的翻天印也奈何你不得,你的皮肉倒真是糙厚了不少。”

蚩尤神色凛然,扬眉道:“那妖人真气果然强猛,不在灵感仰老匹夫之下,若不是刚吸纳了弇兹老怪的真气,只怕真有些凶险。可惜你方才不在,否则也不至于让他夺了弇兹的尸身,逃之夭夭了。”恨恨不已。

拓拔野一凛,难道广成子费了这番周折,竟只是为了劫夺西海老祖的尸首?隐隐觉得颇有古怪。

群鸟盘旋,喧声如沸,蚩尤昂然四顾,用古语高声道:“他就是当今蛇族伏羲大帝,也是我异姓兄弟拓拔龙神,我就是奉他之命,前往苍梧之渊赦免九族之罪。从今往后,尔等惟其马首是瞻,若有二心,定斩不赦!”苗刀轰然怒斩,顿时将旁侧的一块巨石劈成粉末。

历经这许多劫难,九黎群雄对他早已心悦诚服、俯首帖耳,哪有半分忤逆?听说这英挺少年便是当世伏羲,更是欣悦敬畏,纷纷纵声欢呼,从鸟兽上跃落在地,拜伏叫道:“多谢伏羲大帝赦罪之恩!九黎囚民愿从苗帝,生死相随!”

拓拔野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瞧这阵势,也猜到他们将自己和蚩尤奉为领袖,心下更奇,微笑道:“鱿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八郡主呢?怎么不见她随你同来?”

蚩尤如被雷霆所劈,身子一震,神色古怪已极。攥紧双拳,青筋暴起,过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道:“八郡主她……她死了!”眼圈突红,泪水竟险些夺眶涌出。

原来那日苍梧之渊,蚩尤骑在大金鹏鸟颈上浴血激战,虽得二八神人相助,仍难将这太古第一凶禽制伏,无奈之下,只得拔出伏羲牙,奋力刺入其颈骨。

大金鹏鸟重创发狂,凶焰更炽,巨翼横扫,烈火焚天卷舞。生死攸关之际,烈烟石闯入凶鸟心室,奋不顾身地咬其灵珠,吸其神魄,蚩尤这才得以施展伏羲牙神力,将大鹏勉强制住。

二八神人以苍梧之叶结成巨网,将九黎各族兜在其中,系缚于大鹏脚爪,在蚩尤驾御下,继续凌云高上,飞了三个多时辰,终于破“天”而出,到了九嶷火山底部。

被大金鹏鸟狂乱掀撞,九嶷火山迸爆四炸,大地坍塌,露出一个纵横数十里的“巨洞”来。被那漫天烈火、乱石所撞,九黎囚民伤亡三成有余,但终得重返大荒,都是狂喜难禁,什么苦难都不枉了。

大金鹏鸟气尽神竭,奄奄一息,元神除了一部分被伏羲牙所封镇外,其余大多都已被烈烟石吸入了体内。她虽是天生火德,尽得赤炎火山的火灵真元,又筑就了八极之基,但被天雷地火贯顶猛击后,奇经八脉灼毁重创,再吸入这炽霸无匹的大鹏真元,更不啻引火烧身、玉石俱焚。

等到蚩尤奋力剖开大鹏,找着她时,她早已是心脉尽断,玉殒香消了。蚩尤惊骇悲楚,找来九族所有巫医,使尽了方法,亦回天无力,只得听从晏紫苏的规劝,将她封入苍梧木所制的方棺。而后焚香祈神,拜祭天地,以“苗”为国号,自立为帝,分封九黎长老、勇士为将臣。

九嶷火山虽然环境险恶,四处都是毒瘴、凶兽,但比之九黎之野,却已算是沃土仙乡了,九黎群雄如鱼得水,大肆猎杀猛兽,饱餐休整了几日,这才在蚩尤率领下,一路护送八郡主的方棺,浩浩荡荡朝着凤尾城进发。惟有二八神人念恋故土,又记挂着林雪宜的生死,不愿离开。

到了桂林八树,九黎群雄遭受菌人伏击,大怒反攻。这些太古罪民千百年来生活在至为险毒荒芜之地,为了生存,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捱了多少难,对大荒中的寻常蛊毒多不惧畏,骁勇凶悍更远在南荒蛮族之上,菌人虽然凶残,遇到这群虎狼之师竟也束手无策,被杀得溃不成军、闻风丧胆,直呼魔王。

琅琊国内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到处都是累累野果、珍禽奇兽,九黎群雄从未见过如此丰饶之地,一边狂歌猛进,一边纵情劫掠,大呼过瘾,很快便深入桂林八树之腹地。

偏巧西海老祖率领众水妖飞骑,带着数十门紫火神炮到此埋伏,想要杀拓拔野四人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尚未等到他们,却迎来了这气势汹汹的苗国大军,于是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这一场大战,苗军不但将水妖五千精锐击杀过半,更阵斩弇兹,将数十门神炮尽数劫夺。自蜃楼城破以来,蚩尤与水妖几番交手,从未这般大获全胜,酣畅淋漓。经此一役,苗军声威迅速远布天下,蚩尤在世人心目中,也再不单单是东海乔羽之子,而成了让人闻之色变、骁勇无匹的南荒苗帝。

从蚩尤三人随着“辛雩如”前往九嶷山寻找铸铁与硝石,到他们误入三天子之都,收伏九黎囚民、解开苍梧封印,再到大战鹏鸟,重回大荒,虽然不过短短十余日,其间发生之事却已似沧海桑田。

蚩尤不擅言辞,淡然述说此番离奇经历,业已听得拓拔野惊心动魄,再加上晏紫苏在一旁不断绘声绘色,说得活灵活现,更听得他忐忑紧张,如临其境,时而惊喜骇异,时而击节赞赏。得知众人能脱险境,全仗烈烟石舍身相救,更是胸膺若堵,黯然感伤。

等到两人讲完大概,夜色业已降临。天地黑茫茫一片,冷风鼓舞,沙土蒙蒙,群雄在四周安营扎寨,生起篝火,炙烤着桂林八树里猎捕来的野兽,欢歌笑语,不绝于耳。

拓拔野叹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九嶷山下别有世界,盘古九碑、三天子心法竟全藏在太古囚狱之中。若传到大荒,此地只怕永无宁日了。”摇了摇头,道:“此行虽然磨折,总算大有斩获,九黎各族骁勇善战,得此强援,打败水妖、重建蜃楼城也大加胜算。只可惜八郡主……”

见蚩尤低着头,热泪盈眶,知他最是难过自责,心下黯然,握着他的肩膀,温言道:“鱿鱼,生死有命,强求不得,但求生得洒落,死得其所,也就够了。火族英豪素以凤凰自许,追求‘舍生取义,**重生’,八郡主以一人之躯,换取万众之命,生荣死哀,虽然可惜,却也不枉了亚圣之身、英烈之名。”

但他越是这般说,蚩尤却越是难过,默然不语。他虽不解温柔,但相识以来,烈烟石几番冒死以救,隐隐也能猜出她对自己的绵绵情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这外似冰山、内如烈火的八郡主,他一直怀着感激报恩之心,经过那八九日的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更将她当作了红颜知己、挚友良朋。想到从今往后,阴阳相隔,永无相见之期,双拳格格紧攥,掌心竟流出血来。

晏紫苏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酸妒,当下拉着他的手,嫣然一笑,岔开话题,问拓拔野为何会与姑射仙子、洛姬雅相逢,到得此处。

拓拔野便将那日如何与姬远玄前往西海解救纤纤,大战广成子、公孙婴侯之事娓娓道来。

听说晏卿离重现大荒,与广成子等鬼国妖孽勾结,晏紫苏神色登时大变,俏脸酡红,眉头微蹙,冷冷道:“难怪广成子在百花大会上乔化单定,竟无一人识破。当年她取得本真丹后,便销声匿迹,谁也不顾,我已经好些年没瞧见她啦。此次出山,也不知得了什么好处。”

拓拔野没想到她对自己母亲竟是如此厌恨,微微一怔,沉吟道:“我瞧她似是身不由己,隐有苦衷……”原想说晏卿离对她仍十分记挂,见晏紫苏冷笑不语,不知她们母女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恩仇,便又收住口,继续述说如何被海底涡流所卷,撞入融天山忘川,而后又如何遇见洛姬雅,救出姑射仙子,阴差阳错撞见了自己前世所刻写的天元诀……等等事由,至于与姑射仙子的三世情缘自然略去不提。

蚩尤听得耸然动容,道:“原来八百年前西海一战,古大侠竟是被海底涡流卷到了穷山,难怪自此杳无消息。但流沙仙子和公孙婴侯又为何会双双来到融天山?”

忽听一个沙甜的声音说道:“融天山是南海海水注入之口,也是大荒八极之一。阴阳冥火壶当日既能将我们抛送到北海,自然也能将公孙狗贼送到穷山。北海鲲鱼解印,海流逆转,将我转送到融天山时,那狗贼仍在诸夭之野,可惜我误饮了忘川之水,虽然瞧着他讨厌,却记不起从前之事,否则早已想方设法将那狗贼杀啦,哪还轮到拓拔小子动手?”

流沙仙子指尖上滴溜溜地转动着鲛珠,笑吟吟地站在篝火之侧,显是已恢复了所有记忆。

蚩尤闻言陡然一震,失声道:“公孙婴侯已经死了?”拓拔野淡淡道:“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又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

蚩尤又惊又喜,精神大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忽然又摇头连叹,道:“可惜可惜。这等快意之事,我居然没能掺和着砍上一刀,真他奶奶的紫菜鱼皮。”

众人齐笑。不知为何,拓拔野想起那厮临死的惨状,心中却无半点喜悦,仿佛块垒郁结,说不出的沉甸烦闷,暗想:“雨师姐姐若知道此獠已诛,多半比鱿鱼还要喜悦。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她究竟又在何处?”心底登时又是一阵剧痛。

又听晏紫苏笑道:“那些鬼国妖孽机关算尽,却落得阳极真神、西海老祖两大凶魔双双被诛,气焰必然大馁。也难怪方才那广成子无心恋战,夺了弇兹尸首便逃之夭夭啦。”

蚩尤嘿然道:“蟠桃会上,鬼帝已然伏法,只道这群鬼国妖孽群龙无首,掀不起什么波澜,没想到却接连兴风作浪,搅得天下大乱。广成子、郁离子、波母、公孙婴侯、淳于妖女、弇兹老怪、水伯冰夷、五行鬼王……再加上你娘,这些妖魔的势力还真不能小觑。只是不知道他们一心与五族为敌,究竟怀着什么用意?难不成还真妄想一统天下,将大荒变成鬼域么?”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鬼国妖军是大荒中颇为神秘的一支力量,只是蟠桃会后,各族之间疲于争斗,都有些忽视了这些妖孽的势力。近来发生了这许多事情,终于使得他们一点点浮出了水面。

晏紫苏摇头微笑道:“呆子,你漏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人。那日熊山地宫之中,拓拔太子亲眼瞧见乌丝兰玛与鬼国妖众沆瀣一气,地位尊崇,据此来看,鬼国的许多阴谋多半都与水圣女有关。”

顿了顿,道:“黑帝与她同仇敌忾,都将烛龙视为大敌,这些年来必定早已暗中勾结。所以蟠桃会上,她才会帮着黑帝戳穿烛龙弑帝篡位的阴谋。而波母与黑帝手足情深,听说兄长惨败,又哪有不出山报仇的道理?若不是恰巧被拓拔太子撞破阴谋,搅了鲲鱼之局,烛龙也罢,天吴也罢,只怕都已成了乌丝兰玛的阶下囚了……“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趁着木族百花大会时,让广成子乔化单定,想来个移花接木,打败句芒,夺取木族青帝之位,偏偏先遇上我们与夸父前来搅局,而后又撞见灵感仰,终于还是功亏一篑。而此次弇兹不服天吴,暗中结盟鬼国,除了她,又有谁能搭桥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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