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故人归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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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黄昏,碧海金光粼粼,火烧云随着狂风层叠涌动,变幻出万千形状,沉甸甸地压在海面上。

几只雪白的海鸥欢鸣交错,朝着西边天际那艳红的夕阳飞去,时而乘风高翔,时而紧贴波浪。海流汹涌,白浪翻腾,“哗!”一条双头紫螭突然破浪而出,海鸥惊鸣,冲天逃散。

那螭龙张牙舞爪,腾空咆哮,夕晖镀照,遍体紫光闪耀。

背上骑着一个银铠兽身的怪人,白甲遍体覆盖,却掩不住那灿如黄金的细长绒毛,双手如虎爪,长尾如巨蜥,惟有一张脸容长得似人,双眼斜吊,嘴角冷笑凝结,神色极是狠厉。

银甲兽人纵声怪啸,虎爪挥舞长鞭,凌空狠狠地抽在螭龙身上,紫螭双头齐吼,长尾抛卷,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朝下急冲而去。

海流突转遄急,轰鸣阵阵,陡然朝下飞涌喷泻。极目远眺,前方赫然竟是一片几乎看不见边际的巨大深渊。四面八方的海水如瀑布围挂,隆隆奔泻,形成了方圆数千里的海壑,煞是壮观。

下方落差极大,海水急冲而下,与周边的滔滔怒流交相激撞,白沫冲天喷舞,仿佛万千巨龙咆哮飞腾,气势恢弘。

被海浪挟卷的鱼群凌空抛舞,纷扬交错,在空中闪烁着万千银光。当空盘旋着的无数飞鸟,纷纷欢鸣俯冲,争相掠食。

银甲兽人驭龙疾飞而下,穿过漫天鸟群、飞鱼,朝深谷中央冲去。

海壑内与此相距数十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岛屿,险峰如削,兀石嶙峋,岛上的土石竟是奇异的湛蓝色,蓝得象天,蓝得象海,远远望去,和周遭景色浑然合一。

四方奔泻的海水环绕着这座巨岛涡旋狂转,一圈圈地朝壑底冲去,壑底虽然惊涛汹涌,水位却不见增长半分,与上方海平面始终保持着万丈之距。

银甲兽人闪电似的骑龙横空,穿越海壑。

将近岛屿时,突听鸟鸣如潮响彻,无数巨鸟从岛上冲天飞起,黑压压地象乌云般,瞬间遮蔽了半边霞天。

银甲兽人举起一弯血红的龙角,呜呜高吹。鸟群尖啸,轰然分开一条空中大道,盘旋飞舞,夹护着他朝岛上掠去。

越过高崖,岛屿陡宽,绿野茫茫铺展,与远处蓝天相连。东南方,林海汹汹起伏,掩映着一座赭红色的石堡,城头忽然也响起一阵凄寒的号角声,遥遥呼应,周围群鸟纷飞。

那石堡沿着险崖峭壁而立,巍峨坚固,周侧城墙绵延十余里,仿佛与那湛蓝的山石连成了一体。狂风鼓荡,旌旗猎猎招展,仿佛道道彩霞在海壑间翻腾起伏。

银甲兽人骑龙飞掠,不过片刻便冲到了石堡上方。

鸟群尖啼避散,城楼上的数千甲兵纷纷伏倒在地,齐声高呼:“蓝田东夷军,恭迎犁神上!”声如洪雷,回荡不绝。

双头螭怒吼着冲落城头,被它巨尾撞中,“砰砰”几声震响,那坚固厚实的墙垛登时土崩瓦解,朝崖下迸飞塌落。

众兵士微微一颤,头却丝毫不敢抬起。

银甲兽人一跃而下,冷厉的目光寒电似的扫过众人,道:“那逆贼呢?”

一个白翎银盔的大将必恭必敬地道:“回神上,逆贼仍被关押在地牢之中。”

银甲兽人冷冷道:“乱党虽然都已伏法,但今日是大刑之日,为免万一,你们还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顿了顿,提高声音喝道:“把那干逆贼提上来!”

众将士轰然附应。

那白翎银盔的大将领着数十名卫士奔下城墙,过不片刻,从石堡主楼的暗门中推了十几个衣裳褴褛的囚犯出来,沿着桥楼到了那银甲兽人的下方。

当先那名囚犯是个苍白浮肿的胖子,双眼惺忪,满是血丝,萎靡不振,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双脚、双手均被青铜锁链铐住,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东倒西歪,一阵风刮来,破衣飞舞,仿佛随时都将掉下桥楼一般。

那胖子身后分别跟着一个细眼长鼻的马脸男子,和一个干瘦枯槁的老者,除了被混金锁链缚住脚踝、手腕之外,琵琶骨上还被混金枷锁刺穿扣锁,浑身鲜血斑斑。虽被众卫士推搡呵斥,仍是昂然前行,护守在那胖子两翼。

后面的十几个囚犯也都浑身血污,被混金锁链扣住手脚、穿透了琵琶骨,行走极是不便;惟有当中一个凤眼斜挑的美貌少女,衣裳整洁,昂首徐行,姿容极是高贵,宛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

银甲兽人负手昂身高立,冷冷地斜睨着那胖子,嘴角勾起一丝轻蔑厌恶的笑容,喝道:“逆贼少昊,你受水族妖女蛊惑,勾结乱党,行刺陛下,又火烧炎火崖,谋弑西王母,罪大恶极,还不跪下受死!”

那马脸男子与干瘦老者眼见是他,怒火欲喷,厉声道:“犁灵!你诬陷忠良,欺师犯上,公报私仇,又该当何罪!”奋力挣扎,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周围卫士喝斥着拖住混金链,一顿拳打脚踢。

那犁灵冷冷道:“金光神包庇乱党,自当受惩,与我何干?英招、江疑,尔等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谋乱犯上,铁证如山,昨日长老会已通过决议,将你们一干逆贼就地正法。来人,将他们全部伏下!”

周围卫士山呼海应,冲上前来,将英招、江疑摁倒在地。这两名金族真仙何曾受过这等恶气?虎落平阳,悲愤填膺,偏偏经脉断毁,琵琶骨又被锁住,只能发出困兽似的怒吼。

那胖子却似毫不生气,仰天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笑道:“恭喜犁神上升任‘刑神’。你在蓐收手下熬了这么多年,终于逮着这个机会出头啦。‘八月桂花开,昆仑雪初来’。你千里迢迢地来砍我的脑袋,不知有没替我捎上一坛上好的‘冰桂蜜酿’?”

那犁灵一怔,想不到他大限将至,既不痛哭求饶,也不疾言怒骂,反倒记挂着昆仑的蜜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都说少昊是个酒囊饭桶,果不其然!嘿嘿,想要喝酒,就去幽冥地府喝那黄泉酿的美酒吧!”

少昊摇头叹道:“你出言不逊,忤逆犯上都也罢了,没给我带来好酒,这等大罪让我如何饶你?”

话音未落,双臂猛然分振,“轰”地一声,那青铜锁链登时炸裂开来,光浪爆舞,破空怒卷,朝犁灵迎面狠抽而去。

犁灵正自仰头狂笑,听得众人惊呼,待要闪避已然不及,下意识地抽出两柄青铜月斧,向上挥舞错挡。

“啪!”铜链缠住双斧,呜呜绕卷,闪电似的猛劈在犁灵的脸颜上,登时将他打得血肉飞溅,嘶声惨叫,仰面踉跄后跌。

众将士轰然大哗,没想到这废物似的胖子竟能将青铜链瞬间震断,雷霆反击!就连匍匐在地的江疑、英招亦大感意外,一时也忘了欢呼喝彩。

那双头螭大怒咆哮,猛地冲舞而起,巨尾划过一道狂飙,倒旋急冲,朝少昊当头怒扫。

少昊哈哈笑道:“没有‘冰桂蜜酿’,这等皮糙肉厚之物如何咽得下肚?去吧!”右手陡然反抽,青铜链霹雳似的横空闪过。

“啪”地一声,不偏不倚,瞬间将那龙尾紧紧缠住,轻巧地朝外一拽、一抛,偌大的巨龙竟如纸鸢似的飞跌而出,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城墙上。

双头螭吃痛狂吼,墙楼崩塌,巨石飞炸,十余名卫士惨呼着急坠山崖。

犁灵摸着血肉模糊的脸,又惊又怒,仰头吹奏血龙角,漫天飞鸟尖啸,狂潮飞瀑似的朝少昊猛扑而来。

群鸟之中,既有体型巨大、尖翎如刀的天翼龙,也有小如蜜蜂的毒刺鸟,更有喷吐火焰、狂猛无比的炽尾凤……一时间,火焰漫天,毒液如雨,周遭众人逃之不及,顿时浑身着火,掩面惨呼。

少昊却依旧气定神闲,周身“呼”地隆起一圈银白色的护体气罩,火焰、毒雾冲撞其上,反震飞窜;青铜链纵横飞舞,无论什么凶禽,方一靠近,立即被抽得冲天倒飞,悲啼凄烈。

众人越看越是骇然,江疑、英招更是瞠目结舌,他们奉白帝之命辅佐太子已近十年,终日见他纵情声色,醉生梦死,徒有浑身肥肉,却无半点搏狮斗虎之力;想不到他竟是韬光养晦,暗藏如此神通!

他能以一人之力,连克犁灵、双头龙,独斗漫天凶鸟,其修为已绝不在英招二人之下;更难得的是,他每一链劈出,都风雷怒吼,回旋莫测,隐隐有白帝当年“小九流光剑”之风采。

若草花怔怔地凝视着他,又是讶异又是喜悦,嫁给他三年了,今日仿佛才头一遭认识他。脸上晕红,胸膺如堵,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泪水却如断线珍珠似的掉落。

当是时,只听“轰”地一声剧震,大地猛烈摇晃,山石迸裂,簌簌坠落。

众人一凛,低头望去,只见那城墙之下、峭壁之底,狂风怒舞,海啸骤起,回旋怒转的滔滔急流突然朝上层叠喷涌,推起一道又一道数百丈高的惊天水墙。

既而惊涛乱涌,碧浪回旋,浪潮越来越高,整个海流仿佛被一种无形巨力硬生生地强行扭转,竟渐渐翻转,开始逆向转动起来!

过不片刻,又是“轰”地一声,宛如天雷狂奏,壑底的整个海面陡然高高隆起,竟冲至与岛屿不及百丈的距离,接着狂浪炸舞,鲸波如沸,无数道水浪如青龙夭矫,直冲霞天。

地动天摇,险崖处的几处城楼接连坍塌,和乱石一齐朝下崩泻滚落,百余人惨叫连声,直坠深渊,瞬间被喷涌的狂潮吞噬。

众将士大骇,纷纷朝后退却,就连漫天凶鸟也受惊尖啼,冲天盘旋。

“哗!”

巨浪冲天炸吐,一道青色人影如长虹贯空,飞到极高处,翻身旋转,猎猎下舞,轻飘飘地落在石堡城楼。

少昊眯眼望去,周身陡然一震,白胖的脸上露出惊喜骇异的神情,失声叫道:“拓拔太子!”

众人哄然大哗,若草花、英招等人如遭电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背光而立,浑身金光镀染,衣袂如飞,手中斜握着一柄似刀似剑的弧形神兵,银光眩目,不是拓拔野又是谁?

喧哗声中,又是一阵扶摇大浪,八道人影翻身冲出,咿呀怪叫着落在拓拔野身旁。那八人个个丈许来高,双头连体,肤色黝黑如铁,眼似铜铃,虬髯满面,直如凶神恶煞。

其中一人的双头之间坐着一个碧蟒皮衣的明艳少女,怔怔地转头四顾,神色恍惚,悲欣交集。

“二八神人!”

英招、江疑齐齐变色,自从蚩尤率领九黎苗民重返大荒之后,苍梧之野的种种故事便不胫而走,这八个双头巨人瞧其形容,必定是八斋树妖,那妙龄少女想必便是传说中永不变老的蛇族亚圣了。

原来那日两仪宫中,拓拔野突然想到阴阳冥火壶中的八壁蛇篆即乃盘古九碑上的文字,于是便仿照当日在鲲鱼腹中的情景,以两仪钟和饕餮离火鼎架成炼炉,将熔毁的盘古九碑重新烧铸成型,填入两仪宫的八壁凹洞之中。

而后再转动记事珠,凭着记忆,将当初所见的八壁蛇篆刻写在九碑之上。林雪宜见状,更是疑窦尽消,认定他便是伏羲转世,对他越发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等到一切重复原样,已是七日以后。拓拔野又依当日乾坤挪移之法,按照河图数列顺序,对应八卦的各自五行属性,以白金真气击打“乾卦石”一次,击打“兑卦石”两次,又以赤火真气击打“离卦石”三次,以青木真气击打“震卦石”四次……依此类推,两仪宫果然急旋飞转,将他们瞬间吞溺到一个强猛无比的涡流气场之中。睁眼再看时,漫天霞彩,鲸涛如沸,竟已到了这海壑荒岛。

群鸟惊啼盘旋,大浪层叠喷涌了片刻,又蓦地一层层地朝下塌落,涡流乱转,震耳欲聋,渐渐恢复正常。

狂风呼卷,旌旗猎猎,四周陡转沉寂。众人目瞪口呆,全都象泥人铜塑似的动也不动,怎么也想不到整整三年音讯全无的龙神太子竟会于此时此地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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