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月夜松林(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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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明月初升,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入庙中流了一地,随着夜风枝影微微摇曳,仿佛在随着笛声流动一般。

拓拔野心中甜蜜酸楚,一边吹笛,一边缓步而出。夜鸟噤声,夏虫沉寂,只有风声簌簌,树叶沙沙。

一曲吹毕,拓拔野拍拍白龙鹿,翻身跃上它的背脊,按捺心中的波涛,怅然道:“鹿兄,走罢。”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白龙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西奔去。

白龙鹿被封印于断剑中好些时日,早已烦闷不已。此时林野空旷,僻静无人,极为兴奋,在月光中急速狂奔。

林中夜雾白霾弥漫缭绕,夜露不断从树叶上滴落,洇入湿漉漉的草地中。

一人一鹿奔驰了一阵,突然林风簌簌,群鸟惊飞。拓拔野心中一凛,只觉一股怪异已极的森寒之气穿透幽暗夜林,袅袅逼来。白龙鹿蓦地顿住,昂首嘶鸣,倒似是极为兴奋一般。

树叶沙沙作响,鸟声、振翅声此起彼伏。

拓拔野凝神倾听,听见远远地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声,心中一震,细细辨去,号角声之外,似有数十人正在殊死围斗,刀刃相击声颇为清脆,夹着叱骂呼喝。

他又惊又喜:“难道是雨师姐姐在与水妖动手么?”热血上涌,欢喜得险些叫出声来,当下低声道:“鹿兄,去看看热闹。”白龙鹿最喜凑热闹,欢鸣一声,闪电般冲去。

凉风迎面扑来,树影倒掠,夜雾聚散弥合,宛如在梦中一般。惊鸟鸣啼之声越来越远,连密集的夏虫也渐转稀少。号角声凄迷诡异,越见清晰,阴冷妖魅之气随之逐渐浓重,逐渐森寒。

白龙鹿一路狂奔,拓拔野狂喜的心情却渐渐沉落下去。那号角声妖诡凄寒,与苍龙角那苍凉凄厉的声音又有所不同,多半不是雨师妾了,大为沮丧。但既未见到人影,心中尚保留了一丝侥幸之意。

又奔了片刻,林中腥臭之味大盛,扑鼻而来,颇为烦恶窒闷。拓拔野正自诧异,突听白龙鹿嘿嘿怪叫,显是兴奋莫名。

又听草地上落叶簌簌作响,另有“丝丝”之声四面响起,低头四望,心中一凛,登时恍然。

只见无数条蛇犹如春水怒江一般,在林中草地急速蜿蜒前行,浩浩荡荡朝号角声传来之处汹涌而去。

蛇群五颜六色,斑斓各异,无一不是剧毒之物。显是有法力高强之人,以那号角召唤聚集林中毒蛇。

拓拔野心中好奇,不知那吹号角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白龙鹿却更是兴奋,撒蹄践踏,如飞前行,迅疾之间不知踩死了多少毒蛇。

毒蛇越来越多,遍地尽是蛇流。树枝迎面拂来,也每每有毒蛇从枝梢上坠落,被拓拔野护体真气震得碎裂迸飞。

那号角声越来越响,诡异难听,虽却不似苍龙角裂肝破耳,使人发狂,但角声中却透着种说不出的阴冷妖异的气息,仿佛周围这重重浓雾,湿漉漉、沉甸甸地包拢四周,令人窒闷得透不过气来。

奔得近了,透过夜雾,影影绰绰瞧见几十人在松树林中激斗,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

中间十余人绕着一辆龙兽车,背靠背围成圆圈,奋力抵挡;外围三四十人穿梭重叠,层层进攻。

一个黄衣少女背对着他斜倚曲松,黑发梳成万千细辫,宛如玄蛇随风摆舞。虽然瞧不见面目,但肌肤晶莹似冰雪,身材娇小玲珑,曲线曼妙,当是美人胚子无疑。号角声便从她那儿袅袅扬扬地吹出。

她耳垂上悬挂了一对赤练小蛇,随着号角悠然起舞。雪白的双足穿着薄如蝉翼的鹅黄丝鞋,踩在夜露晶莹的草丛中,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在她脚下穿梭环合。

拓拔野凝神查看,不见雨师妾身影,大为失望,眼见外围众人以多欺少,心中不由又起了不平之意。

当下轻拍白龙鹿脖颈,缓步靠近,在距离百余丈处停住,驻足观望。才看了片刻,心中便陡然一凛。

这围斗的数十人,个个都是颇为高强的人物,尤其外围的三十余人,俱是一流高手。虽然尽皆黑衣蒙面,举手投足掩掩塞塞,似是顾忌身份被揭,未尽全力,便连法术也无一人施展,但威力之强,已令人瞠目。

相较之下,中间的八男六女修为大为不如,但胜在团结一心,全力以赴,看似狼狈不堪,一时倒也没有性命之虞。

中间龙兽车旁,立了一个黄衣青年,身高八尺,斜眉入鬓,双眼炯炯。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举止从容,气定神闲,隐隐竟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王者气势。腰间斜挂的橙色黄铜长剑虽未出鞘,雄浑威霸之气却已凛冽逼人,与他那沉敛的真气倒是大相径庭。

他嘴唇翕动,众人便随之调整阵形,变化极快,每每奏效。显然是这十余人的领军人物。

拓拔野素好侠义,眼见外围众人以强凌弱、以多攻少,心中已大为不平,又见那黄衣少女吹奏号角,召集万千毒蛇,蓄势待发,更加激发锄强扶弱之心,不知不觉中已决意相助。却不知这些人底细究竟,当下按捺不发,先作壁上观。

再瞧了片刻,惊愕更盛。他修行《五行谱》数年,虽远未参透其中奥义,对于五族真气的特性、运气方式以及武学特征,却已有一定了解。此时目睹众人游斗不过些须工夫,已瞧出外围的三十余人衣服一致,却决非一族。其中大半是水族高手,此外还有真气颇似火族、木族与土族的高手。

倒是被围攻的那十余人真气淳朴浑厚,尽是土族中人。

土族素以团结著称,不知此次为何援引并不如何和睦的其他三族,一齐在这树林之中阻击同胞呢?被围攻的这十余人究竟是土族中的什么人物?那龙兽车中又藏了什么玄机?

拓拔野心中疑窦丛生,却听那黄衣少女笑道:“你们倒真谦让得紧,对付这么几个小娃子还彼此推来推去,不愿下手么?”声音甜腻妩媚,略带磁性,宛如熟透的苹果,又沙又甜。

众黑衣人还未答话,那黄衣青年却微笑道:“仙子,他们想要杀我们容易得紧,可是想杀人不落痕迹,那可就有点困难了。我姬远玄即便是死了,这身上的伤口也能说出凶手的姓名来。”

一个黑衣人冷笑道:“嘿嘿,老子将你烧成炭灰,瞧你还有什么狗屁伤口。”声音生硬,语气艰涩,显然是故意矫饰过。

黄衣青年笑道:“这位前辈第一个念头便是将我烧成炭灰,想来必定是火族前辈了?瞧你适才有几招以刀为钩,定是使惯了弯钩一时改不过来。火族中善使弯钩,又有如许功力的前辈可只有一个。你定然便是青炎钩赤若思前辈了。”

那黑衣人一愣,嘿然不语,显然已被说中。众人见姬远玄聪明若此,更为忌惮,纷纷缄默不语,进攻大转凌厉。

一时刀光剑影,如暴雨倾落。中间众黄衣男子“哎呀”两声,血雨喷射,两个男子一个被切断手腕,一个被斩断臂膀。但两人极是勇悍,只稍稍后却,扎好伤口,立时又挺身护斗。

黄衣少女笑道:“姬公子果然机智过人。既然是聪明人就别做傻事啦。倘若姬公子将那三百六十株花草全都送了给我,我就让这群讨厌鬼变作毒蛇腹中之物。你瞧如何?”

拓拔野心道:“原来这女子并非与黑衣人一道。想来是瞧中了那黄衣男子的什么宝贝,乘火打劫来了。”

黄衣青年姬远玄微微一笑道:“仙子看中了姬某的这几根药草,乃是姬某之幸,原当双手奉送。只是眼下这几根药草关系本族安危,还请仙子多加体谅。”

那赤若思叫道:“仙子,你要那药草,我们要他首级,咱们同仇敌忾,各取所需,何不一道合作?”众黑衣人对那黄衣少女似乎都颇为顾忌,只盼她能一道动手,纷纷竖耳倾听。

黄衣少女格格一笑,并不答话,又吹起那妖邪诡异的号角来。群蛇在战圈之外集聚堆积,越垒越高,宛如巨浪,层层叠叠翻涌向前。曲扭穿行,相互缠绕,色彩鲜艳凌乱,气味腥臭逼人。

众黑衣人见她虽不应承,但显然已站在己方一边。即使不愿出手相助,也断然不会扶携敌方,无不大喜。

他们原本顾忌黄衣少女环恃在侧,敌我不明;又担心身份被黄衣青年拆穿,都不愿竭尽全力。但此时黄衣少女倾向己方,已无后患。

同时,眼见姬远玄如此也能猜出众人身份,无不杀机陡起,心中均想,倘若今日不将这小子挫骨扬灰,定然后患无穷。当下纷纷竭尽全力,殊死进攻。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兵器交加,火星激溅中,众黑衣人如鬼魅般穿梭。

赤若思拧头吹气,突然一道蓝色火焰“呼”地喷出,卷到了中间的一个黄衣男子身上。那男子惨叫一声,双手抛去兵器朝脸上掩去,还未触及脸颊,全身已变做焦骨,咯啦啦碎裂,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守在南面的两个年轻男子凄声惨叫,一个全身衣裳寸寸破裂,皮肉翻飞,鲜血激射,体内蓦地长出无数绿色的藤蔓,转瞬间被藤蔓绞死。

另一个脑顶迸裂,鲜血、脑浆以及其他液体如喷泉飞涌,冲天怒射,红白黄绿交相混合,四下洒落。在迷雾月光之中看去,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众黑衣人终于使出了各自的法术,务求一举歼敌。

姬远玄道:“原来是悬铃木秋长古前辈和水鬼浈度。难道你们此行,竟得到过单城主和天池国主的首肯么?”

一个矮胖黑衣人阴恻恻地笑道:“小兔崽子,天池国主还让我将你的心肝带回去给他下酒呢。”

众黑衣人穿行交错,刹那间又有两名黄衣男子惨呼横死。众黄衣人虽然勇悍,此时也不禁露出惧色,朝后围缩,凝神护卫。

姬远玄倒是昂首而立,镇定自若,三番五次黑衣人的进击近在咫尺,他竟连眼皮也未曾眨上一下,微笑着侃侃数落黑衣人姓名身份。

拓拔野在远处瞧得颇为佩服,心道:“此人气宇非凡,胆识过人,倘若有机会,定要结交结交。”

黑衣人攻势益猛,黄衣人又重伤了一男一女,眼见便要不敌崩溃。拓拔野正要拍抚白龙鹿,冲将过去相助,却见姬远玄笑道:“各位前辈苦苦相逼,恕姬某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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