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冰心玉壶(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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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压顶,滚滚奔腾。大雪茫茫,纷扬飘舞。雪羽鹤急速俯冲,忽然高翔,朝着万千冰山白崖之间的空隙,迤俪飞去。群山之间,尽是冰河水泽,倒影参差,越发显得山崖险峭,嶙峋突兀。

拓拔野适才重伤之下的解印、封印,已将费力凝集的神念尽数耗尽,此刻精疲力竭,真气涣散。那三十余只毒虫如鱼得水,在血脉内急速溯游。转瞬之间,他胸以下已无知觉,双臂也酸软无力,惟有借助下巴之力,方能将姑射仙子紧抱怀中。

忽听后上方怪叫汹汹,扑翅声如狂风骤雨。回身望去,数百只奇形飞兽正怒吼追来。飞兽上骑乘的尽是钟山水妖,剑芒刀光,漫漫连成一片,在冰雪清辉的映照下耀耀夺目。

为首数人,除了烛鼓之、九毒童子与西海鹿女之外,还有三个长得颇为丑怪的汉子,真气凌厉逼人,想来也是西海九真中的人物。

拓拔野暗暗叫苦,此时身中奇毒,重伤无力,一旦被钟山水妖追上,惟有束手待毙。他素来乐观镇定,但此次关系姑射仙子贞洁生死,不免心旌大乱。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倘若水妖追上,便以两伤法术激发周身真气,拼死护卫姑射仙子突围而去。

烛鼓之大声咆哮,在风雪中听来更觉刺耳之至。有人叫道:“先杀了那只雪鹤!”“嗖嗖”连响,几件奇形神兵破空飞舞,在真气驾御之下朝着雪羽鹤包抄围攻而来。

雪羽鹤长声鸣叫,冲天电飞,瞬间没入厚积的云海。“仆仆”轻响,电光星火,一柄冰晶棱光剑和一只青铜半月环率先穿透云层,呼啸射来。既而猛犸牙斧、白铁弯刀……纷纷裂云穿雾,奔雷怒舞。

雪羽鹤在云浪雾海之中高翔低冲了片刻,终于躲避不开,被那青铜半月环蓦地错身击中翅膀,悲啼声中,倏地翻转,险些将拓拔野二人抛下背去。

那冰晶棱光剑亮起眩目无匹的白光,光芒如闪电般怒射而来,雪羽鹤登时被洞穿,鲜血喷射,刹那凝结为嫣红冰晶,纷纷铿然掉落。雪羽鹤苦苦强撑,哀鸣悲啼,奋力飞翔。

拓拔野又惊又怒,纵声笑道:“无耻水妖,只敢对鸟儿下手,羞也不羞?”话音未落,那白铁弯刀与、猛犸斧齐齐斩在雪羽鹤的侧腹,“咄”的一声,几已入骨。雪羽鹤再也抵受不住,扭颈望了拓拔野一眼,悲鸣着朝下急速摔落。

拓拔野脚下一空,登时随之坠入万丈虚空,心中恐慌惊怒,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上苍注定我要与仙女姐姐同葬于此么?”一念及此,心绪竟倏然平定下来,隐隐中倒觉得颇为喜悦安乐。

奋力凝神,默念封印诀,将重伤的雪羽鹤瞬间吸纳。低头望去,姑射仙子眼波如醉,红唇鲜艳。想起适才,心中激荡,忍不住俯首吻在她的唇上。

雪花片片飞舞,不断地落在拓拔野、姑射仙子的发鬓、脸颊,丝丝寒意沁入心脾,雪花融化了,泪水一般流淌而下。

两人紧紧相拥,急速坠落。风声迅猛,冰霜飞舞,刹那间便化为一对雪人。四唇交接,被寒冰冻住,就连呼吸也仿佛被瞬间凝固。

“轰”的一声巨响,拓拔野二人撞在一座巍峨雪山的斜坡上,雪屑迸飞,激起漫天白浪。冰寒彻骨,倏地陷入丈余厚的积雪中。

二人从如许高空急落激撞,斜坡上方的累累积雪登时剧震崩塌。轰然连声,整片雪坡滚滚塌落,惊雷迸奏,仿佛万千雪狮咆哮着席卷冲下。

烛鼓之等数百人御兽追至,遇此雪崩,不得不勒缰盘旋。

遥遥望去,只见漫山银蛇乱舞,崩云裂浪。隐隐看见拓拔野二人被激涌的雪浪高高抛起,又被后方更高更猛的白涛雪雾瞬间拍击掉落,刹那之间便吞没于汹涌的滚滚雪滔,再也瞧不见任何身影。

眼前漫漫白雪,目不视物。

拓拔野二人身不由己,被雪浪卷溺,跌宕奔泻,突然重重撞在一块巨石,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迷迷糊糊中被巨力推送,高高飞起,突然身体一空,掉入一道狭长的缝隙中,“扑”地撞在寒冷的坚冰上,急速下滑。

大片大片的雪块当头落下,周围一片漆黑。两人紧紧抱着,朝下翻滚滑落,顷刻之间,接二连三地撞在巨石坚冰上,终于脑中嗡然,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方才悠悠醒转,周身骨骼仿佛散裂开来,疼不可抑,经脉火辣辣地烧痛。睁开双眼,突见黑暗中一双惨碧色的巨眼阴森狞恶地瞪着自己,猛地大吃一惊,双手一撑,朝后疾退。既而本能地劈出一掌,碧光爆舞,那双巨眼登时迸碎开来。

拓拔野蓦地一惊,继而大喜:“怎么又恢复了强沛真气?”念力四扫,身上酥痹麻痒之感荡然无存,血脉内那三十六只毒虫也丝毫感觉不到了。虽然经脉有几处伤毁,体内亦有重伤,但丹田中真气充沛,比之先前可谓天壤之别。心下惊喜诧异,不知发生了何事,殊不知当日流沙仙子为了令他能在灵山“药神之争”中击败灵山十巫,在他体内下了数百种罕见剧毒,以为疫苗。自那时起,他已是几近百毒不侵之身。九毒童子的奇毒虽然厉害,也只能暂时麻痹拓拔野的经脉气血,不能造成真正伤害。那三十余只九毒神虫抗争良久,业已不支,终反被他血中剧毒所杀,化为脓血,排出体外。

拓拔野想起姑射仙子,心中一凛,霍然起身,默念燃光诀,指尖上窜起一道火光,将四周照得明亮。

环首四望,身在巨大的长形洞穴之中。四壁皆是坚冰,滑不留手。不远处躺了几具极大的尸骨,象是巨兽残骸。其中一具头骨粉碎,两只巨大的绿眼被打得残缺不全,当是适才自己所为。

他心下惊诧,不知这里又是什么所在,何以有许多猛兽尸骨?心中牵念姑射仙子,极是焦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借着指上火光,四下凝神扫望。绕过一个弯儿,终于发现了姑射仙子,心下大喜,连忙抢身上前。

她斜斜地倚靠在冰壁上,半身陷在冰雪里,双眼紧闭,双颊依旧艳如云霞。再过去数尺,白雪厚积,凝成冰块,将洞甬严严实实地封住。想来方才那场雪崩将二人冲卷到山谷缝隙内的甬洞之中,倾泻而下的冰雪堵住洞口,凝为冰壁,将二人封在这甬洞之内。

拓拔野此时最为关心的乃是姑射仙子的安危,一时间也不去想究竟身在何地、究竟如何才能离开此处。见她仅是昏迷,并无大碍,舒了一口长气。连忙将她掘出,脱了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裹在她身上,轻轻横放于身旁。将周围的巨兽尸骨一一拾来,搭架燃火,磷光火焰奔窜跳跃,洞中登时一片光明。

姑射仙子在冰雪中掩埋了许久,经脉又被封住,半身都已冻僵。拓拔野将她经脉尽数解开,与她双手掌心相抵,将浩然真气滔滔传入到她体内。她气海之内依旧空空荡荡,殊无真气,十二经脉中那九九极乐丹所衍化的邪热之气仿佛被冰寒所镇,大大微弱;但余丝缭绕,缓缓逡巡,驱之不散。

再一留神,却令拓拔野大为惊诧。在她奇经八脉之中竟然隐隐蕴藏着极为强沛的真气,只是奇经八脉似乎被什么妖术或是奇毒所制,宛如瘫痪一般;其中真气各自沉淀散落,始终不得凝合。这等情形诡异之极,见所未见。

拓拔野心下惊疑,猜想多半又是那九毒童子与西海鹿女使出什么卑劣方法所为。当下运气疏导,想要将她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引入丹田之内,岂料那些真气被他所激,立即涣散迸飞,始终不能汇集输流。一时之间,也莫能奈何。

过了片刻,姑射仙子低吟一声,徐徐睁开双眼。

拓拔野大喜过望,叫道:“仙女……”突然脸上发烫,“姐姐”二字竟叫不出口。屏息凝视,心跳如狂,忖道:“不知她还认不认得我?”掌心满是汗水,极是紧张。

姑射仙子目光迷离,徐徐移转,妙目凝视在拓拔野的脸上,双靥红霞在火光映衬下赤红欲流,嫣然一笑,笑容清丽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媚。

拓拔野不由得目眩心迷,意夺神摇。心下一凛,想起烛鼓之所言,知道她体内春毒果然尚未消除,神智依旧混沌不清。

还不等反应,姑射仙子已经环抱住他的脖子,嘤咛一声,吻住了他的嘴唇。这下来得又快又猛,拓拔野嘴唇上的伤口登时又迸裂开来,“啊”的一声,烧灼刺痛。她低声一笑,唇舌温柔卷扫,轻吮伤口。

拓拔野酥麻不止,热血上涌,知她情热如火,不敢乱动,当下强自收敛心神,奋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仙女姐姐,对不住了!”手掌轻拍,不得已又将她经脉重新封住。

心中一动,忖道:“她体内邪气汹涌,必是春毒所激。倘若能将这邪气疏导出体外,或许便可解开春毒。”当下握住她的双手,绵绵不绝地将真气输入其体内。

拓拔野微微一震,只觉那邪气受自己真气所激,仿佛被狂风刮卷的山火,猛地高窜蔓延,熊熊焚烧。

姑射仙子“啊”的一声,脸上红艳更盛,水汪汪地瞟着他,气喘吁吁,鼻尖额沿渗出细细香汗,越发娇艳动人。

拓拔野意守丹田,默念潮汐诀,真气分流运转,想将那邪气从她经脉间逐一导出;但适得其反,那邪气汹汹澎湃,溢出十二经脉,滔滔转入奇经八脉。奇经八脉中散落的真气随之蓬然乱舞,反倒使得邪气更猛,在任督二脉四逸奔窜。

姑射仙子被激得情火炽烈,娇躯微颤,一声声低吟听在拓拔野耳中,直如妖魅仙音,心旌乱摇。

他心中一凛:是了!春毒乃是激发神识之中最为原始的心魔,从而诱发肉身之内气血异常流转。其源在心,而不在气。自己舍本逐末,反倒将春意邪气激得更为迅猛。犹如非但无助,反倒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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