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人鬼殊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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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又怒又喜,半空稳住身形,循声探察。只见一个婴拳大小的浑圆白骨在五彩眩光中急速旋转,闪耀幻化出鬼影形状,忽长忽短,变化不定。那沙哑的声音在白骨凄厉怒吼,狂乱骤变,显是痛苦已极。

蚩尤心下讶然,灵光一闪,明白这厮必定是躲在这葫芦中,借助鬼界五族妖灵,修炼什么阴毒的法术邪功。不想自己误打误撞,无意间正好打破葫芦内的五属元神的平衡状态,破坏了这妖魔的修炼环境,迫得他走火入魔。想到此处忍不住哈哈狂笑,快慰已极。

又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妖魔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妖法?在通天河畔与白帝相斗时,他附在爹身上,现下又为何要脱体离魂,将我爹放在那小球中?”心中虽有许多疑窦,但身在鬼界险地,不敢多加盘桓,眼见那凶厉鬼帝自顾不暇,更不犹疑。

当下纵声长啸,踏空急掠,穿透飞涌而来的万千鬼灵气泡,朝着乔羽所在的碧绿小球冲去。一心抢在那妖魔出关之前,带着父亲离开此地。

身形如电,瞬间冲入那碧绿的球体中。见父亲端然寂坐,闭目低头,形容颇为落拓憔悴,蚩尤悲从心来,热泪夺眶而出,伏身拜倒,哽咽道:“爹,孩儿不孝,累您受了这么多苦!”

他素来坚强冷傲,自小更以父辈英豪为己楷模,不管受了多么大的苦难和屈辱,也是流血不流泪。但此刻,在生离死别的四年之后,终于与父亲在鬼界重逢,多年以来的风霜雪雨、悲愁困苦,顿时如大河决堤,情难自抑,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乔羽似乎被封闭了经脉,听若罔闻,依旧如磐石坐地,纹丝不动。听见四周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蚩尤微微一凛,强按澎湃的心潮,蓦地抹去眼泪,跳将起来,恭声道:“爹,孩儿这就带你走!”

正要弯腰背负,乔羽陡然睁开双眼,尽是眼白,寒光大闪。

蚩尤虽未瞧见,却忽觉背后森寒杀气如电劈来,心中大凛,立知不妙。真气冲涌,待要窜掠而出,周身上下竟已被乔羽散发出的、极为阴寒的碧木真气瞬间笼罩,丝毫动弹不得。

当是时,“飕飕”连声,乔羽胸腹间的伤口蓦然开裂,十几只七彩眩然的九冥尸蛊电射飞舞,倏地钻入蚩尤的腰肋!

蚩尤腰间剧痛,大吼一声,真气迸爆,猛地挣脱乔羽的真气束缚,将几只尸蛊硬生生震出体外,但至少已有六只蛊虫钻入血脉,朝他心肺急速游去。

那幽天鬼帝厉声大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们父子就在鬼界好好团圆罢!”那圆球白骨内黑光大作,蓦地从千丝万缕的妖灵绮光中破舞而出,呜呜旋转。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玉壶中嗡嗡激荡,发出魔咒一般的低语。

乔羽喉中赫赫低吼,眼白厉芒森冷,突然一跃而起,双手化爪,凌空裂舞,朝着蚩尤发起汹汹猛攻。

蚩尤吃惊叫道:“爹!”蓦地明白乔羽定是中了九冥尸蛊,被那妖魔操纵,才身不由己,朝自己狂攻。他生怕误伤父亲,不敢以苗刀阻挡反击,当下气冲涌泉,闪电冲掠,一面全力闪避,一面寻思良策。

“哧哧”激响,十道碧绿色的极寒真气破指飞扬,凌厉纵横。乔羽如附骨之蛆,紧随其后。蚩尤身上的破衣被他锐利的指风扫荡,登时断碎迸扬,皮肤亦烙出道道血痕。

与此同时,壶壁上的另外四个小球光芒闪耀,四道人影倏然冲出,转瞬间便环绕在幽天鬼帝身侧,盘膝绕舞。那四人头上各戴了一个怪兽面具,只露出光芒闪耀的眸子。

赤红、橙黄、银白、乌黑的光芒从四人身上激爆而出,形成四道巨大的光弧,“呼呼”怒舞,将幽天鬼帝四周的万千妖灵打得神魂迸散。光弧纵横交错,倏地化为四面光墙,将幽天鬼帝阻隔其中。

闪避片刻,蚩尤心中惊骇更甚。乔羽虽然是大荒东海著名的游侠英雄,但他之所以名闻天下,乃是因为其豪爽正直,特立独行,敢于领袖八荒侠士,独立蜃楼城于五族之外,并非他的武功念力有什么极为惊人之处。平心而论,他的修为至多不过真人级而已。

但此刻的乔羽,真气强沛,念力妖异,几近仙级人物。招式凶奇诡异,似乎是木族的“龙爪槐”,但又似乎不尽相同。每一爪劈出,都有如雪山迸裂,冰河炸舞。蚩尤即便是全力相战,也未必见得是他对手。

蚩尤暗暗心惊纳闷,瞥见从父亲头顶汹涌灌入的万千碧绿妖灵,突然一震,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定是爹体内的这些鬼灵作怪!”

他小时曾经听说,大荒中有一种妖魔道,以吸纳亡灵凶神来增强自己的元神念力。八百年前的水族大巫师罗姬貉便属此列。

但这种方法极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被体内的凶灵反噬元神,神识陨灭。即便能控制体内凶灵,亦会有精神错乱之虞。父亲变成这般凶厉妖魔,必定是那幽天鬼帝蓄意所为。

心中惊怒交迸,朝着那幽天鬼帝怒吼道:“你奶奶的……”话音未落,体内的九冥尸蛊突然疯狂咬噬,剧痛攻心,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乔羽嚎叫扑闪,如鬼魅穿梭,“哧哧”连响,指风似电。

蚩尤痛吼一声,冲天飞起,几道绿光破体飞舞,血柱冲涌。刹那之间,他便已接连中了几爪,腹部、肩膀被那阴寒歹毒的真气倏地贯穿,烧灼疼痛,不可抑忍。念力所及,只觉似乎有万千微小的虫子蠕动奔流,从伤口钻入血脉经络,急速扩散,瞬间遍及全身。

幽天鬼帝哑声道:“杀了他!”乔羽怪吼声中,突然高高跃起,倏地冲到蚩尤头顶,双爪蓦地压在他的天灵盖上。

蚩尤心中一凉,突地感到一阵恐惧,周身肌肉瞬间绷紧,旋即又想:“罢了,我的这条性命原就是我爹给的,今日不过送还他而已。”?一念及此,登时平静下来。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从前与父亲一起时的万千情景……乔羽指爪按在他的头顶时,突然顿住,歪着头,眼白翻动,呆呆地凝视着蚩尤头顶的疤痕。那是他七岁时,独斗两只海狼所留下的伤疤。乔羽全身剧震,忽然仰头长啸,“赫赫”怪叫道:“你是蚩尤!你是蚩尤!”

蚩尤大喜,叫道:“爹!是我!你认出我来了!”狂喜之下,泪水迷蒙了双眼。

幽天鬼帝喝道:“青木鬼王,还不快杀了他!”

乔羽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嚎叫,周身怒放出万千道翠绿色的妖鬼灵光,扭曲震颤,仿佛无数鬼怪在同时呐喊一般,双爪蓦地往下插去,却又硬生生顿住,“噶啦啦”一阵脆响,他猛地攥拳,鲜血丝丝从指缝淌落乔羽神色狂乱,哈哈怪笑着冲天而起,大叫道:“蚩尤!蚩尤!你是我儿蚩尤!”连喊几声,突然振臂大吼,周身经脉绿光闪现,“蓬蓬”连响,光芒迸爆,雄躯摇晃,无数血线破体飞射,刹那之间,他竟已将自己经络尽数震断!

蚩尤大惊,叫道:“爹!”不顾体内剧痛,飞身冲起,将翻身急坠的乔羽拦腰抱住。

乔羽眼白翻动,慢慢地翻现出乌黑的眼珠,凶厉狂躁的神色逐渐褪去,凝视着蚩尤,费尽气力,微笑着慢慢道:“小子,你……已经这么大了。很好,很好。想不到……竟能……竟能在这儿见到你,爹心里好生欢喜……”

蚩尤见他气息涣散,经脉俱毁,多半已无生望。知道父亲为了不误伤自己,宁可断然自戕,摆脱妖魔的控制。心中骇怒悲苦,咽喉窒堵,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此时妖风怒吼,万千邪灵从壶口汹汹冲入。幽天鬼帝阴森森地咳嗽笑道:“乔城主,你以为这般一来,我便不能奈你们何吗?”

乔羽眼光斜睨壶心,凝神聚气,哈哈大笑道:“不错。妖魔,我经脉尽断,看你……看你……如何……”一口气接不上来,登时昏迷。

蚩尤大惊,张大了嘴,身形摇晃,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将手指探到父亲的鼻翼前,发现竟还有游丝气息,心中登时一松,悲喜交集。不及多想,猛地将父亲背起,抄身飞掠,朝玉壶壶口冲去。

壶中彩光流离,妖灵邪魄呼号怪吼,绚丽缤纷地迎面飞撞而来。蚩尤体内剧痛,背上又背负了乔羽,行动比之先前,已经大不灵便。突听“仆仆”急响,几道妖灵狰狞怪笑着冲入他的体内。

蚩尤呼吸一窒,念力扫处,探觉那些妖灵方甫没体,便被自己体内的九冥尸蛊陡然吞入。心中大骇,先前自己体内并无尸蛊,只需封堵经络要穴,便可使得冲入体内的妖灵无处逗留,轻易震出;但眼下身内有万千尸蛊及其幼虫,一旦被幽灵附体,则再难甩脱!

幽天鬼帝哑声笑道:“嘿嘿,你们父子当鬼界是驿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子,你爹不识抬举,自断经脉,宁作孤魂野鬼,也不做我鬼国青王,嘿嘿,就由你来顶替好了。”

话音甫落,乔羽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道碧光从他身上破体纷摇而出,仿佛三月春风,青草曳摆。道道翠光陡然幻化为凶厉妖魔,怒吼着折转电射,纷纷冲入蚩尤体内。

蚩尤大叫一声,陡然一震,全身如弯弓满月,在半空中绷得极紧。脑中轰然,神识混沌,恍惚中觉得眼前万千妖魔张牙舞爪,扑面而来,他想要抵挡反抗,却酸软乏力,动弹不得。周身裂痛,体内万千蛊虫欢跃蠕动,将冲入身体的妖灵一一吞噬收纳。

他狂怒惊怖,嘶声大吼,双手朝上一托,将父亲背紧,御风踉跄冲掠。

幽天鬼帝森然笑道:“小子,好好歇歇罢!”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光从他元神寄居的圆骨中迸爆冲出,四周彩光登时波荡摇碎。

“轰”的一声巨响,被那道黑光卷舞,玉壶内所有的妖灵倏地形成巨大的螺旋绚光,龙卷风似的朝着蚩尤怒啸飞卷。

“轰隆!”蚩尤眼前一黑,鲜血喷涌。耳中响彻厉鬼嚎哭,万道彩光如醍醐灌顶,呼啸入体。

刹那间,如被山压石撞、千刀万剐,痛不可当。念力及处,无数木属妖灵桀桀怪笑着在他体内冲卷飞窜,皮肉鼓舞变形,骨骼“格格”作响,全身竟仿佛牛皮气袋似的陡然吹涨而起。

彩光呼啸,蚩尤全身鼓胀,簌簌乱震。所有的碧绿灵光都被他阻挡过滤,其他四道绚光轰然贯体冲过。

“砰”的一声,被那巨大的螺旋彩光撞击卷溺,乔羽登时从蚩尤背上冲天飞起,重重贯撞在壶壁上。

彩光迸碎,邪灵嚎哭。乔羽陡然一震,依旧昏迷不醒。七窍流血,沿着壶壁缓缓向下滑去。

蚩尤惊骇悲怒,神识迷糊,耳中似乎听到无数个声音同时嘈杂呼喊、桀桀怪笑。想要呼喊父亲名字,喉咙却干灼烧痛,所发出的竟只是“赫赫”低响;想要转身飞掠,周身经脉却仿佛封堵凝固,就连四肢也僵化如石,不听使唤。

混沌中听见幽天鬼帝哑声笑道:“嘿嘿,小子,你还想得起来自己是谁吗?现在你的体内有亿万元神,莫衷一是。就连你的身体也不知该听谁的话了……”那低沉阴冷的声音钻入蚩尤的耳中,直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登时将他唤醒。

蚩尤怒吼道:“我是东海乔家男儿蚩尤!”一咬舌尖,神识登时清醒了几分。默念“定神诀”,积聚念力,闪电似的冲到乔羽身侧,俯身抄手,将他背起,咬牙朝外冲去。

那幽天鬼帝似乎颇为惊异,低“咦”一声,哑声笑道:“嘿嘿,有意思。”魔咒滔滔不绝,陡然响起。

蚩尤“啊”的一声,神识混乱,天旋地转。万千声音在他耳边哭笑呐喊,眼前缤纷错乱,无数情景飞闪而逝,似曾相识,又似乎从未见过。头痛欲裂,犹如亿万毒蛇冲灌脑中,疯狂咬噬一般。

迷迷糊糊中,看见四道人影挟带着阴寒森冷的四色妖风,卷舞冲来。眼花缭乱,自己的四肢陡然被人紧紧抓住。背上有个人倏地滑落,朝下疾坠而去。

那人是谁?为何这般脸熟?蚩尤苦苦思忖,脑中仿佛要爆炸开来一般。万千脸庞惊涛骇浪似的从他脑海中卷过,却无一人与那旋转坠落的男子相似。

他睁大眼睛,四肢动弹不得,心中莫名地惊骇恐惧,极力地凝视着那男子,望着他重重地撞击在壶壁上,血花四溅,骨骼清脆地碎裂,心中一震,突然记起了那张脸容,嘶声大喊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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