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枯荣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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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荣镇》终于出版了,不容易!

借着写序的机会,二话不说,我得先劈头盖脸地感谢北岳文艺出版社一番,感谢他们的包容和胆识。北岳的续小强社长和孙茜主任独具慧眼,不但快速拍板决定出版这部小说,而且还开通绿色通道,加快流程运转,最终使这部书得以在2016年7月与读者见了面。

书稿付印前,出版社要求我再写点什么,就算是自序吧。编辑解释说,因为这部小说,通篇都运用了所谓“春秋笔法”,所以看起来既絮絮叨叨又土里土气,完全不是畅销小说的路数,她担心这样的叙述手段和语言风格会掩盖了作品“内在的思想光芒”。其实我真心觉着已没有什么要紧的话需要再强调,当一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刚刚写就,心完全被掏空。有关故事本身,要说的全写在了小说里,再强拉硬扯,就属于聊闲天了。编辑鼓励我道,自序嘛,就是要作者跳出小说,和读者聊聊天。

聊闲天儿,我是擅长的。就像这本小说的叙述,几乎通篇运用了聊天式的写作方式。写这部小说之前,我就一直在酝酿着这种聊天式的情绪,我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夏夜里坐在大门外老槐树下石磨盘上讲故事的老汉,而听众就是那些个街坊四邻。窃以为这才是小说的本真状态,讲好一个故事是唯一的目标。很难想像,老汉给人家讲故事时,会运用大段优美的描写,会夹杂华丽的四字成语,会刻意强调代入感,会在意自己的语言属于印象主义还是重农派。果真如此的话,估计这老神经病早被乡邻们一脚踹下了磨盘。老百姓之间拉呱嘛,想哪儿是哪儿,顺顺溜溜地说人话就行,别整那些没用的。

所以,可以更直白地说,人话式的表达是我在这本小说写作过程中努力追求的目标。当然,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我是我,而小说中的那个“我”是龚民。“我”与我几乎没有交集,我无法得心应手地用自己的语言习惯代替龚民的讲述习惯。而龚民的故事,也并非是作者的人生经历,我无法简单地按照自己“想哪儿是哪儿”的思维去自然而然地阐述这个庞杂的故事。

为了达到这种我“我”合一的境界,这三年来,我努力把自己想象成是龚民,刻意地逃避周边的现实世界。自起笔以来,我极少与外人交流。白天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应付一些生计琐事,眼神空洞表情木讷,不敢大喜大悲。到了夜晚,我则两眼放光、思维活跃,每天匆匆扒拉完那口吃食,便一头扎进小小的不通风的书房,开始与枯荣镇上的老少爷们儿展开对话。对话一般从晚上七八点会持续到凌晨三点。如果入戏太深,则会忘记了时间的结点,猛一抬头,惊觉窗外已天色微明,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

家人对我如此疯魔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年近八旬的父母,为了让我不把时间浪费在去探望他们的路上,改为主动上门服务,每次辗转四趟公交车,单程两个小时。我的妻儿则每晚只要一听到书房关门的声音,就会自觉开启静音模式,悄无声息地各行其事。或许最初,她们以为只需短期克服,忍耐几个月即能回归生活的正轨,没承想,这种蹑手蹑脚让人憋气的日子竟然持续了三年。

事实上,这三年,我也过得压抑无比。《枯荣镇》是个沉重的故事,我每天沉浸其中,简直感同身受!妻子担心我这么长期压抑下去,会影响身心健康。某一天,她将我轰出家门,强行安排我的一个朋友拉我去吃顿好饭喝点小酒。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参加外面的饭局。那天,我们俩人总共才喝了一瓶牛栏山,可我却最终醉得人事不省。断片儿前唯一能记住的一个情景就是,我举着杯子,大着舌头,泪眼矇眬地对朋友说:“龚罗氏这老太太不容易!唉!太不容易了!老百姓呀,老百姓。来,咱俩敬——敬——老太太一杯。我干了,你——你也干了!”第二天醒来,妻子告诉我说,昨晚我是被人抬回家背上楼的。朋友郑重地对我妻子叮嘱:“弟妹啊,可别再让他写那本破小说了,这年头,谁看呐?要是写出个好歹来,挣的那点稿费还不够到精神科挂个专家号的呢!”

2015年11月1日,我终于走完这段长长的苦旅。我本以为从此可以走出枯荣镇,回归幸福的世俗生活。可怎么也没料到,却又一脚踏进现实中的“枯荣镇”。

写一本书难,得耐得住寂寞;出一本书更难,不但要学会点头哈腰,还得搂得住火气。寂寞好对付,我原本就是个宅男。可脸皮薄和易急躁,却是我性格中最明显的短板。因此,出版的事,成了一个大难题。我首先联系的是出版界的一家老店,类似天龙八部中的带头大哥,那是我一直高山仰止的神圣所在。我战战兢兢递去了稿件,并在日日忐忑中等待回复。大约傻等了一个半月有余,实在熬不住,托人请示编辑,到底稿子怎样,能不能出版?编辑老师传回话说,她家人手上有个项目,想和我的某个亲戚认识认识,请亲戚抬抬手,批准同意采购她家人的东西。这话,听得我心凉了半截,我请中间人捎话给编辑说,现在正反着腐,我家亲戚胆小,不敢干那些犯王法的事,怕被腐进去。于是,出版的事自然告吹。失望之余,我又给带头二哥三哥等投了稿件。接下来的,当然也是漫长的等待。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音讯。于是,壮胆挨个发去短信打探。厚着脸皮铺垫了若干甜言,连出版社门口的石狮子都夸赞了,结果连短信带稿件,全部泥牛入海。在这些高居庙堂的大社门口碰了壁,我渐渐调低期望值,转而联系了一些更接地气的小出版社。又是各种等待,期间偶尔会被要求提供一些诸如故事梗概、章节简介之类的文档。即便只是这样的互动,也让我心生欢喜。有人搭理,总比泥牛入海强。

这一拨投稿,我也学精了。我在电子文档上设置了密码,名曰保护知识产权,防止意外扩散,实则我想了解了解,到底这些专业的编辑老师们有没有看我的稿子。投出去的六家当中,有四家索要了密码,我很高兴。另外两家至今没找我问。不过,恰是这两家中的某个编辑,当我拜访并催问时,居然给我回复了审阅意见。这名编辑老师一本正经地评价说,作品总体还不错,但文笔略显稚嫩。内容呢,是常见的农村题材,不算新鲜。风格嘛,属于传统写作,可能没有市场。如是云云。我一边认真地点头记录,一边对编辑老师心生敬佩。我心说,瞧人家,水平就是高。到底是从艺多年的老手,只看了题目,连文件都不用打开,便一眼看穿问题之所在,不服不行。还有某社的另外一个老师,找我面谈了好几次,并热情地帮助修订了小说中若干“的、地、得”及标点符号的错误,我感动得老泪纵横。最后却终于闹清,原来这位老师是希望我能把这本小说当成枪文,私下卖给某个热爱文学却没时间执笔的小科长 ……不说了,用咱老百姓的话讲,说多了,都是泪。

唯盼我们的社会,能如龚民之所愿:阳光灿烂、和风拂面、政治清明、文化坦荡、人人讲理、诸事有章。我知道,此非一日之功。

无论世相如何纷乱,人还是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部小说的面世,实际上得到很多友人的鼎力相助。我要感谢杨改桃、吴修明、侯文鑫三友为小说出版所做的奔走努力,感谢侯小强兄和张亚东兄对小说的大力推荐,更要感谢张抗抗老师、 万**老师、罗向东老师、奈杰尔先生、傅书华老师、周桦老师等对作品的认可和鼓励。是他们,让我又感怀于人性中那美好的一面。谢谢诸位!

读书随处净土,开卷即是青山,愿以此言与读者共勉。

行安

2016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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