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各方(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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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都贤在人群中就这么看着大堂上发生的一切,原本他是对洪承畴有恩的,在心理上有着不小的优势,但是这一遭下来,洪承畴的处断却着实让他震惊不已,以至于那份曾经的高高在上也很快的便荡然无存了。

案件审理结束,郭都贤留书一封,权作道谢,他本人就启程离开长沙,准备前往浮邱山拜李纯阳为师,就做个道士不问世事——作为旁观者,他比所有人都看得更加清楚洪承畴这系列的操作所为者为何。他是湖广本地的抗清人士,面对这样的对手,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当然明白自身绝不是其人的对手。此生余下的时光,若是不折腾,或许还有机会多活些时日,万一等到了能够与洪承畴一较高下的人物出世呢。

在官场上厮混太多年了,就像是野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便下意识的选择退避,郭都贤已然看认清楚了他与洪承畴之间的能力差距,干脆来了一个幡然而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如他这般,并非事涉逆案的倒也潇洒,至少清廷没打算把所有遗民都逼上抗清的路上。但是,如陶汝鼐之流刚刚得到洪承畴的宽恕的人物们却不得不承了这位西南经略的好意,洗去蹲监一两载的晦气,然后去赴那一场名不副实的宴会。

宴会,就在这西南经略衙署内举行。珍馐佳酿,唇齿留香;莺歌燕舞,美不胜收。奈何身在这等宴会之上,在座的士绅大多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是面对洪承畴以及那些长沙幕府的幕僚们的热情接待,他们也只得是好生应对,作出一副一团和气、感恩戴德的模样出来。

这些刚刚方脱了囹圄的士绅们皆是湖广本地人士,他们多是凭着同乡、同窗以及科举同年、房师、座师之类的关系互相串联,曾经的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等党派都是这么起来的。于抗清一事,各地的士绅的倾向性也多有不同,比如江浙的士绅支持鲁王,比如闽粤的士绅支持唐王,到了现在其他选择都没了,倒是都有志一同的支持永历帝这个共主。

本就都是同乡、同窗的关系,这两年又一起经历过了人生三大铁中的一大项,自然是有志一同。此间,正好与洪承畴从各地招来的那些幕僚区别开来,显得泾渭分明。不过,在这两者之间,却还有一些湖广本地的士绅投效了洪承畴的长沙幕府当中,这些幕僚与那些士绅倒是多有些交情的,或许他们能够得脱桎梏也有他们出的力也说不定,无论是当下的气氛,还是曾经的情谊,都实在不方便板着脸坐在那里。

“克明素通经义及星相韬铃,在洪经略幕中想来甚是得用。”

“不敢,不敢,经略老大人幕中人才济济,胜于我者比比皆是。不谈经略老大人从各地招来的旧日僚属,即便是咱们湖广也有些能人。比如邵阳车鼎瑛,新化张氏六贤,据说就连那邵阳吴茂孙也要去京城参加朝廷抡才大典。”

“那可是不少啊。”

“谁说不是呢,其实说起来,还是在于朝廷是真正开科举取士的,你见得那伪朝有想过咱们这些读书人吗?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伪朝都是被那些当年祸乱天下的贼寇们把持了,闯贼、西贼,还有海寇,哪还有咱们这些读书人的位置?”

“……”

长沙府善化县人张大德便是长沙幕府中的湖广本地人,他原本是巡道赵详星的幕客,长于谋略,属于智囊型的幕僚。如今,他依旧在赵详星的幕中做事,倒是洪承畴每每有大事相商时便连同赵详星一起将其传来,算是兼了个差事。

此时此刻,张大德口中的邵阳车氏、新化张氏,这些都是湖广本地的士绅大族,而且还是比较知名的。

洪承畴建立长沙幕府,招揽湖广本地贤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其中,如周堪赓、郭都贤、王嗣乾、张圣域兄弟、龙孔然、谢如玠之流,虽然没有接受洪氏聘请进入幕府,继续隐居当遗民,但只要他们不参加抗清活动,洪承畴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这里面本也就是有着对他们的政治立场进行分化的意思在。

宴会之上,张大德提及的那几个人里,有的就在席间,经他一指,周遭的士绅便很快就找到了那些闻人,有的则还在外地做事,有了前者作为榜样,旁人自也是深信不疑。时不时的,一阵唏嘘、叹息之声便在某个角落响起。

有了这些湖广本地的士绅作为纽带,原本刚刚开宴时的泾渭分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界限也在逐渐模糊化,而这也正是洪承畴所需要看到的。

“……回想老夫当年也曾有过为万世开太平的心愿,奈何闯贼、西贼残暴,庄烈皇帝不幸殉国,方有大清入关为圣天子报仇雪恨之壮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界限渐渐消失,洪承畴眼见着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轻敲桌面,女乐便识趣儿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他的声音依旧响彻大堂之上。

从当年在福建老家求学,后来参加科举考试,一步步的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乃至是殿试,随后科举得中,授官任职,从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开始,历员外郎、郎中等职,光是在刑部就坐了六年。后来先是到浙江任提学佥事,然后升迁浙江布政使司左参议,一直到了调任陕西督粮参政,开始参与剿灭流寇才算是进入到了升迁的快车道。

就着履历,洪承畴将他读书、做官,从开蒙以来的事情娓娓道来,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当年的趣闻提及,引得在场的众人一阵好笑。

降清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洪承畴主要聊得还是当年围剿流寇时的故事,尤其是那些流寇对百姓,尤其是对士绅的残暴行径,在洪承畴的口中可谓是不胜枚举,也很难分得清楚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而此间,甚至是当下的士绅阶层当中也没有比他对于当年的流寇更加了如指掌的存在了,就只能任由他一个唱着这一出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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