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游(三)(1 / 1)

加入书签

一般午饭后,我都会习惯会小憩休息下。正当我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萍月的声音,好像在和什么人对话,也没什么心思细听,只顾拿着扇子来回扇风,手脚并用来回折腾,怎么都不舒服。良艮山上夏季真是恼人,在外面晒着热不说,在屋子里待着不动也好不到哪儿去,闷得人直冒汗。没过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懒洋洋地说了句进后,就又闭上了眼。进来的人是萍月和其他两个丫鬟。“小姐,你怎么这么懒。刚天颂公子来看你了,但是知道你还在午睡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不让吵你,就直接走了。”萍月走近,嗔声抱怨道。“他都说不让吵我了,你这是做什么。”翻了个身面向她,但眼睛依旧没睁开的打算,但还是调皮地轻拍了她一下。“我这不是好心给你送东西过来嘛,你倒埋怨上我了。”说完,就交代其他两个人出去了。我睁眼一看,才发现铜制的如意缸内放满了冰块,而且就紧邻着我床边。“哇,这么好,哪儿来的,简直是赐福。”我立马坐起身,凑近了一些,满脸的惊喜样。“还能哪儿来的,刚天颂公子送来的呗。说小姐夏季最是怕热,便直接从离门冰库中搬了这些来,还说以后每天都会定时送来。”萍月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点了点数。“总共七缸,这么多冰绝对足足够小姐消暑用了。”“天颂哥倒是有心了。但提起他爹离风彻来,我就闹心。要不是他霸道地借口说离门要贮藏北地出云传过来的植物奇珍,也就不会把我们良艮山上全部贮藏的冰块全部给运到仓库,搞得现在大家的日子这么难过。他自己倒是舒坦,想起来就生气。”说完,还不忘捶了下枕头泄,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小姐,你别老乱说话,仔细被人家听了去,白白挑起事端。”萍月语重心长地劝我。“我当然知道,在外面肯定什么也不讲,就是对着身边人才容易抱怨两句。我记住了。”说完,还对着她点了点头,像是保证的样子。萍月比我大五岁,从我五岁被师父带回来之后,就一直负责我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总是特别周到。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但偶尔,我使小性子的时候,她也会严肃地管教我几句。听师父说,萍月自小是在良艮山上长大的。她爹娘原本是留若门的手下,后来听说因私自与朝廷接触传递消息,违反门规被处死了。那个时候的萍月才刚满八岁,本来也是要被驱逐下山的,但师父出面向离风彻求了情,又用平渊门名下几十亩薄田做了押,这才把萍月留在了山上。但因为父母都被认为是良艮叛徒,所以萍月从小就受身边孩子的欺负,有时候就是下人的孩子也能随便打骂的那种,直到被抽调来照顾我。师兄总说我的性子比炮仗还火爆,不点就着,一点就炸。虽然这话有点损,但这形容大致上倒也没错,从我记事起,我就是周围孩子圈里的小霸王,遇上谁做的过分了,总要不饶不休地非得讨个公道。闹起来义无反顾,打起架来也是凶猛得很,师兄老笑话我说,可能这辈子投错了胎,偏生错成个女孩。其实我之所以敢这么放肆,主要还是背后有师父和师兄撑腰,无论我做错什么,总有人替我担着。就连之前实在调皮被罚,也有师兄在那儿帮腔说好话,最后惩罚大多也是不了了之了。但是,我很少会无理取闹,可真遇上那种刻意欺负人的那种,要我忍住什么也不干,倒也真是不可能。所以,之前为了萍月不被人欺负,我真是没少和人打架。结果下午抄门规抄到一半,就听见萍月说离天颂又来了,还在大堂等我。我匆忙放下笔,就直接穿过花廊跑了过去。结果不巧的是,师父居然也在。一下子喜悦的心情降到了低点,低着头站在那儿,生怕昨晚的事又被提起挨骂。“见了人怎么不打招呼?快长成大姑娘了,还一点礼数都没有。”师父说着,就朝我走近了。“师父好,天颂哥好。”“我看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们了,你还有你师兄,一天到晚净闯祸,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说完,还不忘叹口气。“慕门主不用动气,衿儿和池渊兄长想必只是贪玩了些,昨晚的事我也听说了,实在无伤大雅的。家父本也不想追究的,但是有人确实暗中告密,说要求主持公道的,他也不好徇私,才有了这一出。家父还让我向门主致歉,说是伤了平渊的面子,他也十分过意不去。”离天颂在一旁解释道。“贤侄言重了,我家不听话的这两个,早就该好好惩治一下了。这几天,你给我看住这小妮子,别让她偷懒,该抄的门规一个字都不能少。”话说完,又朝萍月低声交代了几句,就直接离开了。师傅刚走,我就回归本性了,拉着离天颂问东问西,唠叨个没完。“天颂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就不走了是不是?过两天,一起出去玩吧。”我连连发问,搞得对面坐着没动的离天颂乐不可支地摇了摇头。“今早才回来的,结果一回来就听说了你和池渊昨晚的事,真是没让我失望。我一走,你们俩准出幺蛾子。不过也好呀,这回回来我就应该不走了,可以好好陪你一阵子了。”我对着他一边痴痴地笑着,一边毫不淑女地将桌上摆着的点心放入口中。结果,刚咬第一口,我就有些后悔了。真是,芙蓉饼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过酥脆了,我一边吃一边看着它难堪得掉屑渣。望着对面举止文雅、落落大方的男人,我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离天颂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笑着看我吃,过了一会儿,就叫他的贴身小厮棋风拿来了一个匣子,转而就要交给我。“什么呀?”当着离天颂的面,我直接打开了匣子。里面放着的是北地出云国特产的雪织草,不由地,整双眼都在放光。“就知道你会喜欢。也算是我这次出云一游的最大收获吧。”他眼睛明明是笑着的,但却盛满了一种无以言说的悲伤,那是没办法安慰或消除的悲伤。“所以,还是没有疗效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吧,让我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他有些灰心地说。“天颂哥,你等我,等我长大,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女神医,一定会治好你的。”他笑了笑,然后就没再说话了。离天颂的腿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爹离风彻原本是天离国的戍边将军,当年阴差阳错邂逅了离天颂的母亲,当时还是良艮宗主之女的温若卿。后来二人就相爱了,但良艮门规有云:凡门派中人,皆不可与朝廷官员结亲结友邻。为了能和心上人双宿双栖,他母亲温若卿直接选择了叛出良艮,代价是五十刑鞭。温若卿虽为良艮中人,但从小因身体原因从未曾习过武,那五十刑鞭差点要了她半条命。此后身子就一直不是很好,怀上离天颂之后,身子损耗更是厉害,简直亏空到不行。那个时候,刚巧出云国向天离发起了暗攻,离风彻所在的戚家军几乎全军覆没。离风彻侥幸捡回一条命,回到京城后却被以逃兵罪给关押了。温若卿听到消息,大受打击,日日以泪洗面,忧郁不已,最后临盆时遇上了难产,直接撒手人寰了。等一切打点好,离风彻从牢里出来以后,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从那儿以后,离风彻便决定不再效忠天离朝廷,转而带着尚在襁褓的离天颂上了良艮。良艮老宗主,也就是孩子外祖听闻噩耗,先是痛骂离风彻,怪他没有照顾好自己女儿,然后就是嚎啕大哭。最后,看着外孙,心倒是也软了,就让他们留下了,还帮扶着女婿新建了离门一派。老宗主去世后,离风彻就继任了新的宗主,直到现在。和离天颂的相识,确是一场小意外。那年我刚刚七岁,师兄十三岁。师父不久前才刚刚送了弓箭给他 他便每天越发勤奋来劲,简直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我看着他那颇为投入的状态,也撒娇和师父要弓箭玩,但师父却只一个劲儿地说我太小,不合适学。被师兄知道后,有一天,师兄突然心血来潮地说要教我。一时间,我那个激动的新鲜劲儿呀,真是无与伦比。谁知道了,真正实际操作的时候,幻想中的弓箭骑射竟变成了弹弓扫射,更别提弯腰射大雕的豪迈理想了。但有的玩,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就在我从师兄手里拿到弹弓的第二天,我就不出意外地闯祸了。那是一个早晨,本来瞅准了要射爱晚亭匾额上的一只鸟,给周围的小伙伴们展示下技术,好炫耀炫耀。结果倒好,啪的一下,鸟倒是没射着,反倒射到了坐在廊椅边静静百~万\小!说的离天颂身上。石子先是从他衣服上滚下来,随后就落在了地上。我过意不去地上前问候,谁知对面人却突然转了个身,那是一张很是俊秀的脸。“抱歉,我真不知道会这么巧。”说完,便立马低下了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怕什么,我又不会讹你。”温柔的声音传来,一时间让我心下安定不少。“你为什么一个人?不和大家一起去玩吗?”我试探着开口。在良艮上的小朋友虽然不太多,但交个玩伴也并非难事。毕竟就连师兄那样毒舌的人都有师兄弟陪他一起潇洒。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师兄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却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这儿百~万\小!说。他犹豫了一下,却也没回答。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腿,我这才发现他是坐在轮椅上的。先前有石桌挡着视线,却是也没看清楚。“没关系呀,要是没人和你玩,我可以陪你玩呀。”我满脸真诚的笑容看着他,他先是一惊,继而笑出了声。从那天以后,我就有意无意地跑去找他玩,有时候哪怕只是静静地陪他在那儿看会儿书,或者叽里呱啦地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些有的没的,自己认为很有趣的事。他倒是并不怎么搭话,只是由着我各种胡说,自己则在一旁被逗得咯咯直笑。熟了之后,我才知道他的经历和故事,也开始渐渐了解他总是离群索居,却少和人来往的原因。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但凡有点自尊心的人是不会愿意让别人选择同情自己的,即便在有些方面确实力不从心,也绝不轻易消耗人家对自己的可怜心。离天颂就是这样。所以从小到大,他基本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我和师兄,至于良艮其他门人倒是不怎么来往。但离天颂绝对是个天生的才子,别看我和师兄天天读书费时费力的,但他却记性极好,领悟也快。山上习文堂的老夫子还经常当着所有学生的面,从不吝啬对他的夸奖。不过,琴棋书画,他无一不精,就连兵法谋略这一类也很有了解,确实也是名副其实了。因为山上有离天颂这号人物,我和师兄可没少被师父拿来同他一起比较。说什么我俩和人家一比简直不上进,还总是拿离天颂为榜样来鞭策我们。但偶尔也有过很让人听了就伤感的话。有时候夸奖离天颂到了兴头上,师父就会不自觉地叹息说:“是个好孩子,可惜了。”还小的时候,确实没那么懂。后来慢慢大了,才知道他们说的可惜是什么。确实如此,从心里讲,我也觉得可惜,这么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偏偏要受这磨难。可在他面前,我从不流露出这种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要守护,一味同情不是拯救别人内心的最好方式,有时候反倒会适得其反。毕竟,自己的难关终究要自己承担。作为朋友,我想我只需要支持他,帮助他,如果将来习医到了一定水平,能治好他就更好了。离风彻每年一有什么消息,说是哪里有神医奇药的,都会派人去打听一番。去年也是听说,北地出云国钟云山上有位江湖郎中,听说在治疗先天顽疾方面很是厉害。于是,去年重阳节刚过不久,就派了人带离天颂去探寻那位郎中治疗,直到今日才回来。不想让对面的人继续遐想难过,我努力地转移了下话题。硬是拗到了自己还要被罚抄书这回事上,我一边抱怨手酸,一边又说量大抄不完。搞得坐着的离天颂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笑,还说我就是个懒虫。不过笑话归笑话,他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于是非常爽快地答应帮我抄书。简直就是意外收获,我没好意思表现得太兴奋,只是忍着笑点了点头。反正就是他爹罚的,正好他来受罚,真是“一报还一报”,想到这儿,竟觉得有一丝好笑。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