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小陈的日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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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家中有了我之后,父亲就很少有机会回家。

我的母亲原本是一名护士,而父亲是一位非常普通的技术工人,他平均每天都有一百多单的生意需要自己动手去接待,工作量非常大,而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薪也就那么四位数堪堪够得着第五位的那么一点点,能够攒下来存进卡里的余钱比挤瘪了的牙膏还要稀少。

我的到来,无疑给不堪重负的家里雪山加霜。母亲换了一份更清闲的岗位,腾出了更多的时间照顾家里,而打工挣钱的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父亲的身上。

我妈虽说是攥着一个护士的执业证,但并不擅长持家,在嫁给我爸爸的时候,更是连像模像样的饭都不怎么会做。妈年轻的时候眉目长的清秀,并不是属于那种完全只能靠学习吃饭的类型(看过相片里母亲处于学生时代的照片,所以比较清楚),上大学的时候,也有过不少或痴或渣的男生追求(听我爸说的,这种事情,可信度较高),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够摘得下我妈这朵带刺的玫瑰花。

听说是早熟带来的恶果,早早年纪就已经经受了情字的摧残,受不起再度的伤害,便对感情一事敬而远之,继而养成了一副高冷大小姐的模样,埋头扎进护士的工作,一直熬到了二十七八。

事情的发展往往就像肥皂剧里阐述的那样,花季少女硬生生熬成了大龄剩女,家里开始马不停蹄的催促她找个人嫁了,是个人就行。逢年过节就拜亲访友走门串巷,安排相亲,往往都是先斩后奏,以至于邀请函都发到了老妈的手上,她这才知晓有这么一桌午餐需要应付。

而我的父亲当时正好是生意正隆的时候,加之读过几年的圣贤书,皮相长的也不差,谈吐之间彬彬有礼,不显白丁之相。或许我妈妈也觉得是时候收心安顿了,两人来往几次,觉得能凑活着过日子,就果断的顺了这月老牵好的红线,没有谈不拢的彩礼,也没有繁琐的礼节,于是两人很快就恋爱结婚。

在一起之后,所有的家务,都是我爸抢着来做。可能是觉得自己白赚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心理上的补偿作用让自己搞得瞻前马后。而我妈最擅长的不过就是每天下班回来之后,吃完我爸做好的菜,听着我爸叮铃咚隆刷锅洗碗的交响,靠在客厅的软沙发上帮我爸清点当天的账单。

后来,由于灾变的缘故,我的父亲应召去前线参与修筑防线,盛夏——荷花开满池塘的时候走的,听说是去修长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与我爸分离,妈妈似乎完全失了节奏,感觉是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也开始早班倒夜班工作挣钱,而我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以至于自己开始学习炒瓢做饭,不然有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而后甚至开始帮我妈节省午饭的开销。这样的情况一直熬到了大年三十。

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我和小董和小胖几个去公园浪了一整天,打雪仗,看冰雕,一直到西边烧得通透的云霞席卷整个天空,电子鞭炮的蚊子叫陆陆续续从门窗未紧的家家户户之中逃逸出来,小胖非常热情的邀请小董和我一起去他家蹭年夜饭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原来今天已经是除夕。

我跑回家,发现母亲正站在堆满食材的厨房中央黯然神伤,她看到我回来,说:“你爸爸今年过年可能回不来了,你妈妈我做饭也不太好吃,所以我们俩就随便做一点吃好吗?”

我鼻头一酸,感觉此时的我非常可怜,然后,我对我妈说:“那我去楼下的商店买两瓶橙汁,挑一袋糖果,你先焖上一锅米饭,我回来和你一起简单做几道菜吃,全当是过年了。”

我妈默不作声,红着眼眶点点头,我穿上棉裤套上棉袄,揣上妈妈的手机,正打算出门,忽听到门口咔哒一身锁响,我就手拉开家门,发现老爸一身棕熊一样的羽绒服背着高过头的双肩大背包气喘吁吁得站在门口,我当即哇得一声大哭了出来,鞋子只穿了一半,踢踏着脚抱住我爸,我妈看到了我爸填满门框的身影,手里盛了一半水的钢锅也掉在了水槽里,眼泪无声得淌了一地。我们不兴电子鞭炮那种东西,没有烟花爆竹,也没有电视机的喧嚣,所有的情感都在安静的环境之中毫无保留的倾泻在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我爸挨个抱了抱我们,看了看家里硕大的圆茶几上空无一物的干净,大概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他很快就卸下包袱,脱下羽绒服,换上了家里才用的早已洗的干干净净的保暖卫衣,撸起袖子,切菜,烧水,起锅做年夜饭。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晚上八点钟,我和我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拆着我爸背包里带着的糖果,喝着我从楼下买来的汽水橙汁,看着电脑播放投影在墙壁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幕式,虽然那一年的晚会的色彩不同于往年的红色,内容也的非常简单无娱乐性可言,多数提现得都是关于前线防线竣工的欢庆以及对灾变逝去者的哀悼,但是我们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桌子上,红烧肉,清蒸鱼,蒜泥黄瓜,紫菜蛋花汤等等盆盆碗碗摆了满满一桌,我就觉得饿了,拾起筷子就吃,父亲在一旁开着两瓶乌苏啤酒,母亲在一旁给我夹菜,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我依然觉得眼底发热,我觉得我爸来得太及时了,在那个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同往常一样,总是能够像一个超级英雄一样披着永不缺席的斗篷赶来救场。

我爸年轻的时候,跟爷爷学习焊接和木工技术,家里系爷爷唯一一个亲人,奶奶身体常年饱受肝炎的折磨,家里根本供不起爸上大学。加之后来奶奶因病去世,爷爷一蹶不振,身体也随着奶奶的离世每况愈下,爸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开始利用所有的空余时间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以及自己上学所需的花费。千难万苦总算攒够了勉强能够支撑爸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的费用,然而不成想,却被一伙碰瓷的坏人剪去了所有的希望。

爷爷为了爸爸整日奔波劳累,到处走亲访友,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支持,但却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爸骑自行车的时候没有撞上她,法院驳回了爸爸的上诉,而坏人多病,罚了很多很多的钱。

爷爷一气之下,半月卧床未起。爸不得不放弃进修的念头,提早步入社会,靠着自己从爷爷那里学来的技术,一个人在外打拼。

一路上一来,爸都一直咬牙坚持,挣钱养家糊口的重担过早的落在了爸的身上。可能是那件事的缘故,爸再也没有了儿时照片里那种坚毅的笑脸,也从未见爸往路边的行乞求助之人的碗里撂过一分钱。

听我妈提起过。

有一天,爸爸和爷爷大吵了一架。晚,爷爷在外喝醉了,回家,对我爸说:

“你以后要是养不起我了,往爸的水里下一点药,爸一定喝。”

后来没多久,爷爷就在春天的凌晨安然长辞。

自我开始记事起,到现在,老妈和老爸因意见不合,发生过不少次的争执,但是,每一次争执变得开始无法收场,逐渐演变为争吵的时候,爸都会选择沉默,从不与我妈斗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妈平息下情绪,而后转身去厨房,拿起剥皮的小刀,削一个并不是特别大的苹果,放到我妈的手里。于是,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日积月累下来,妈早已习惯了爸,尤其是那次的大年三十,我更为深刻的体会到,如果没有老爸,妈可能会迷失在家里。

从那次以后,我妈也开始学习自己洗菜做饭,尝试着从网络小视频还有一些美食博主的帖子上学习做各种各样的菜式。即使是第一次尝试给我和老爸做怪诞面的时候,错把糖精当作了盐放了进去,她也从未有放弃给我做好吃的。我有一次问她:“你第一次给我们俩做饭那么难吃,你为什么还能继续坚持做下去?”她告诉我说:“你和你爸经常说这个是妈的味道,那个是妈的味道,我不希望每次提到这个词,你们想起来的都是那个怪诞面的味道。”

爱,是持续瞬间的永恒,纵使不完美又何妨,万物皆有裂隙,那便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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