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1 / 2）

红烛

放勋第三次到来，果如他所言，带了很多红蜡烛，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装饰物。

扛装饰物袋子的壮年临走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用一种探问性的目光看着放勋，放勋心领神会地回应了他。

我后来问放勋那是什么意思，放勋说：“他是我族射师，自幼在山林间长大，射技超群。此前我用上好木材做了一把彤弓，想让他拿去试试趁不趁手，却因水灾，至今未交予他。故今日我来前向他承诺，等此次回去就拿出来给他，他便说想帮我拿这些东西，顺道能来探看神人之貌。”

“他为什么想来看我？”

“大概是因为他有妻子，对这类事比较上心吧。”

“这类事？”

“呃…………”

放勋脸上浮现出局促的红晕，眼神躲闪起来，连忙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把蜡烛摆上可好？”

我欣然应允。

傍晚，我们一起将红烛小心地点燃，山洞里顿时明光充盈，暖如午后。

我甚至感受到那团团红光唤醒了空气中许多静置已久的微粒，它们欢腾起来，相互推搡着，如庆祝似的从内向外奔去，与清凉的晚风紧紧相拥。我相信它们若有声，此时定能传遍整个山谷，它们若有影，此刻定能遍布所有石壁。

通红的烛光照亮了对面整片山崖，一草一木尽收眼底，就连崖间长高的草丛面上凝结的清霜都清晰毕现。除了绚烂的晚霞，我还是第一次在夜里看到这样瑰丽的景象。

我惊喜地站在洞口望着这壮观的美景，随着火光摇曳，桃树上的花儿似乎乐于与清风共舞，也禁不住热情的邀请，尽情摆扭起柔软的粉瓣，左右摇动将透过的红色光点挡得迷离破碎，在对面山崖上汇出一幅斑驳的图画，似是白日浮云般不定时又不规则地变幻，又似为人间猛士驯服野牛时勇敢豪迈的狩猎图。

“我也是头一次发现，烛火之光能如此耀眼！”

放勋明眸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

我认真地用眼睛描摹着他的音容笑貌，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精雕细琢的塑像。

有些桃花兴许舞劲过了盛，纷纷脱离枝头，飞扬在我们头顶之上，自我眉间飘到放勋正巧抬起的手背上。我们的目光都落在这些花瓣上，我笑着拿下他手上的这一朵，并弯腰拾起其余落英，不经意间，瞥见他低下头一闪而过的红晕。

“看哪，桃花和烛光把你的脸染红了！”

我逗笑道。

放勋抬起头看着我，这一次仅有一秒，就又低下头，双眼对着地面胡乱转动。他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但酝酿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放勋，其实你第一次来这里，在山坡上追我和鹿儿们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个场景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后来我仔细想，才忆起我的确是在很多年前，梦到过那个场景！那会我才明白，原来有的梦真的有预知作用，曾经我的好朋友问我这个问题时，我还觉得它是在说笑呢！”

“是，是吗？那真是……”

放勋后半句没说出来，但我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相视一笑，未多言语。

洞内的一只鹿儿轻轻走到我身后，舔了一下我的小拇指，我才想起它们大概有些累了，于是告诉放勋先灭几支蜡烛，勿要影响它们休息。

正当我打算最后一眼欣赏对面的烛火盛光时，一股意识霎那间迸发上来，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好几条飘动的巨大红带，宛如从天上抛洒而下的云霞，如梦如幻。

但那既不是梦，也并非幻，而是切切实实的回忆———来自本体的记忆被触发了。

我吃惊地定在原地，放勋见状，急忙问我怎么了。

我顺着这记忆向深处搜寻，却一无所获，除了红色的飘带，再也没有别的。

“放勋，你知道哪里有巨大的红色飘带吗？”

放勋想了想，蹙眉摇摇头。

“哦，那无事了。”我暂压下杂乱的思绪，一边入内哄鹿儿们安睡，一边平缓刚刚突起的繁乱心情。

光点在背后暗淡了些，温度也降了些，但我依然感受到了放勋担忧的目光。

“鹿女，你说的巨大飘带，恐怕只有在天上才能见到吧？”放勋面露柔光地问道。

“是哦，说不定我过去在天上看见过，以后得再去找找！”我也嬉笑着回应道。

放勋的眼神忽然暗淡，过了一会，缓缓问道：“鹿女，你上次向我打听那老者的事，可是当真要去找他？”

“我想，会的。”

“可知何时能归？”

“这……我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