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我早晚杀了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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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崇文和育文学堂开办快到一年时,学生突然减少了许多。各村出现了许多传言,通过王爷府卫队府兵的嘴又都传到了桑杰扎布的耳朵里。有的传言说:“王爷府来日本人啦,知道他们是来干啥的吗?”“日本人个子矮,是他们人少,地方小,人种串换不开,相中漠北蒙古人啦,听说得要八百童男八百童女去给他们换种哪。”“也不是就这一个原因,听说日本人用人骨头做洋胰子洗脸,咱漠北蒙古人净吃牛羊肉,骨头油性大,把咱们人整去就是要咱们的骨头做洋胰子洗脸洗手用,我亲眼看见那个叫福田的老头在石头堆里挑人骨头啊。”“可我还听说啦,日本人使的那个小匣子咔嚓咔嚓照相的那个玩意儿,前面不就是一个眼睛吗?那就是人眼睛做的。把咱们这里的丫头、小子整过去,就把他们的眼珠子挖下来装那照相的小匣子里啦。”

当时,学生们坐的凳子都是木板条做的,学生多了,桌凳少了,王爷府便在各村征用木匠锯木头。于是有人马上又说了:“知道王爷府锯那么多木头条子干什么吗?就用那些木头条子钉成木笼子用来装人往日本运。”草地上传言传得快,放马的、放牛放羊的都在传着这些话,传言就像瘟疫似的很快蔓延开来。

当这些话传到梅林地大夫人的耳朵里时,立刻就害怕了。她觉得乌日娜这小丫头越念书越疯张,连穿衣服都和早先不一样了。女孩子天天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好看可不是啥好事儿。因此,每当桑杰扎布回家时,大夫人总会追在新笔趣阁后面问一些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桑杰扎布不耐烦地说:“大妈,那都是些啥也不知道的人说的瞎话。”大夫人对此还是不依不饶地说:“嗐,无风不起浪,要不别让乌日娜念书了。”桑杰扎布说:“大妈,我说没事就没事,我是王爷的卫队长,我一个大活人在那儿,能让乌日娜妹妹吃亏?谁敢动乌日娜一指头,我就把他给劈了!大妈呀,在见识上你怎么越来越不及我二妈了呀,你看人家整天不言不语的多好呀!”

这里的“二妈”指的就是老旺其嘎梅林的小夫人,也就是乌日娜的生母。听桑杰扎布这样说话,大夫人不再为女儿担心了,却被儿子的最后那半句话给惹恼了。原本,她就因为这件事儿耿耿于怀好些日子了。她站在院子里大声地朝着小夫人的房间撒起泼来:“好呀,你们都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呀!那个小新笔趣阁,你从屋里给我出来呀!看我不撕碎你的嘴!你这个骚狐狸呀,跟着我姐夫去了一趟日本就美了吧,就跟那个东洋老鬼子勾当上了呀……”话音未落,小夫人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臊得满脸通红,低三下四地解释着:“桑杰扎布,你可别听你妈乱说话,那和小王爷去日本这次……这不嘛,我的老师给我捎回来一件小礼物……这个……这个……”小夫人的性子软,越着急越说不出个完整话来了,而大夫人更是得理不让人地双手叉腰大笑着,大骂道:“哈哈,你们说说吧,说说吧,那个老东洋鬼子送什么不好呀,竟然送了一个金王八,哈哈!”

当时,坐在屋里抽闲烟儿的老旺其嘎梅林听到大老婆在院子里欺负小老婆,原本以为只是妇人之间的拌嘴罢了。当他听到这大老婆越说越没正形了,连忙跳下炕,冲到院子里,大吼一声:“你给我住嘴!那是小王爷托老王爷转给我的,由我转给图雅的!怎么啦,怎么啦!”他一边吼着,一边将大夫人拉回了屋,示意小夫人也回屋。

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老旺其嘎在这个家里还是有绝对权威的。他这一声吼,让整个院落又恢复了平静。但桑杰扎布还是从这三位老人的口中听出了一件有点儿意思的事儿:原来,那只锦盒装的小金龟是送给小夫人图雅的呀!

“这事儿可真的有点儿意思。”桑杰扎布望了望远处的沙漠,白茫茫的没有边际,那得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啊!他哪里知道啊,在他与小王爷色勒扎布去日本之间,老王爷达尔克也曾经去过一次,而且整整地在那里呆了一年半。

当然了,那个时候,还没有闹黄帽子,桑杰扎布还没有出生啊——

咸丰十一年,爱新觉罗·奕訢会同桂良、文祥等满清权贵上奏《通筹夷务全局酌拟章程六条》,推行了一项以富国强兵为目标的洋务运动。辛酉政变后,慈禧重用洋务派,洋务派大规模引进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兴办近代化军事工业和民用企业。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当时正值壮年的达尔克王爷被派往日本学习木土工程专业。在日本读书期间,他的一位老师正是龟田一雄。当时,为了照顾起居,达尔克还随身带去了一个贴身丫头,就是图雅。龟田一雄见图雅非常聪明伶俐,便说服了达尔克,让她去了一所女子学校学习。这样,图雅随着达尔克在日本学习了两年多。至于图雅在那里到底学习了什么,发生过什么事儿,达尔克王爷三缄其口,图雅更是从未透露过。

回国后不久,图雅就嫁给了旺其嘎梅林,做起了默默无闻的小夫人!

这一年,西辽河流域又是大旱。好在头年冬天还下了两场雪,让草地上的草还有机会冒出头儿来。但接下来的这一春一夏却连一场透雨也没有,小草们赶快完成一个轮回,又都干枯了。

在王爷府门前的那几棵大柳树,垂着长长的枝条,扁扁的叶子像蒸熟了似的紧贴在技条上。王爷府连同东、西两个跨院全是一片灰色的建筑,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将太阳的光与热都吸附在自己的体内,等到太阳落山后再将热量散发出去。漠北的人们都管蜥蜴叫马蛇子,还说马蛇子是蛇的小舅子,有两条马蛇子从碎砖堆里快速地钻了出来。它们大概也受不了砖堆里的闷热了,想出来透透气。但是,想不到外面更是一个火热的世界,于是又急忙钻在墙的阴凉下,伸着舌头,身体在快节奏地一吸一放地翕动着。

最近,可能也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吧,小野教官的脾气愈加暴躁,对王府卫队的训练更加严厉。色勒扎布王爷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那是一根用牛筋攒成的马鞭子,向他授权道:“你给我严格训练,有不听话的,就用它给我抽!”不过,小野还一直没有用过。

王府卫队的府兵巴图也是梅林地人,这一天因为天热喝酒解暑,一不小心解大劲儿了。等他揉着眼睛跑到训练场上时,小野教官已经训练完正步走了。巴图站在训练场外,连喊两声“报告”,小野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到叫了“立正”“稍息”的口令后,小野这才转过脸去,凶神恶煞般地吼了一声“八格牙路,你的为什么要迟到?”巴图打了一个哈欠说:“就是睡大劲儿了。”天热得难受,小野心中也烦躁得很,听了巴图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窜上前去,揪住巴图的耳朵,顺手就是一个大嘴巴。这还没完,他又随手从新笔趣阁后的腰带上拽下了那根马鞭子,抢圆了鞭梢儿,朝着巴图抽了过去。

巴图和桑杰扎布在同一个村子住着,又是打小一块儿在西辽河里滚大,一块儿在小腾格里沙漠中疯闹,是一块儿玩大的好哥们儿。桑杰扎布一看小野把王爷赐的马鞭子抽出来了,知道事情要闹大了,赶忙向巴图喊:“巴图,还不跪下求饶,你要挨抽的。”谁知这个巴图也是一个犟种,干啥都是一根筋。特别是最近,他听到了那些关于日本人的传言后,打心里就挺恨日本人的。小野打了他一个嘴巴,他不但不下跪求饶,反而还把脸扭向一边。小野更加恼羞成怒,一个扫堂腿把巴图踢倒在地。然后,他抡起那根马鞭子,劈头盖脸地朝着巴图的身上抽了起来。小野一边抡着鞭子还一边骂着:“巴嘎,你就是个猪!巴嘎,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家伙!”对于当时的这些府兵来说,王爷的马鞭子,见鞭子如见人啊,等于王爷在打人哪!巴图抱着脑袋,嚎叫着,任凭小野一顿狂抽。不一会儿,巴图的浑身就被抽打得像个血葫芦似的了,没一块好地方了。

桑杰扎布站在队伍里,喉咙一阵发紧,一口一口往下咽唾沬,五根手指攥得咯咯响,真想冲上去夺过马鞭子也狠狠地教训一顿这个小鬼子。但他把这个念头和着唾沬咽了下去,那根鞭子是王爷授予小野的,他是知道的。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于是他领头给小野跪下求饶。小野大概也打累了,大热的天也让他一身是汗,再说打一阵子也出了气,又看见整个王府卫队都向他下跪求饶,这才罢了手。

桑杰扎布赶忙招呼人把巴图抬回东跨院,亲自跑到庙里跟喇嘛要来些红伤药给巴图敷上。巴图在昏迷中还在喊:“小野你个日本狗,我早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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