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轮回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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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居钰道:“那两孤儿就是袁丸麒前辈和钟黛溪了,对吧?”轮回子道:“麒儿、阿溪从小相亲相爱,也很听我话,纵使不打骂,亦半分不违抗。”杨诣穹道:“阁下斥世,却爱子情深,如此说来,除了袁毒王和瘟妃外,不肯传授本事手段给其他人了,对不对?”轮回子不答,示意默认。杨诣穹道:“你却不知,如今袁前辈决定此后广开门路,收徒天下,岂不与你当年的规矩主旨背道而驰?”轮回子道:“此事我已知悉。”关居钰问道:“你怎么看?”轮回子抖了抖袍褐腰束,说道:“虽有见解,不过活死人耳,有何意味?”语气淡然,好像说自己就是个活死人,世界上的大小事,天塌下来也跟我没关系。

杨诣穹道:“你‘逝世’之后,毒王和瘟妃水火不容,多次亟斗,手足相残,其中原因,恐怕除了意见不谋合,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为你。”关居钰道:“术堂门派大典,瘟妃极有可能会现身,向毒王施加杀手。我和诣穹曾听袁前辈说,瘟妃企图灭亡西海毒门。”杨诣穹道:“不错,所以,阁下怎么看?是否应该现身于世,阻止你的两徒弟纷争?”他心想若轮回子出现劝说,钟黛溪和袁丸麒不再争斗,思江便也没有生命危险的隐患。

轮回子静语半晌,道:“阿溪是为我好,麒儿是为世人好,两者都算有各自的道理。随缘吧……随缘……听天……由……由……”他话音越说越慢,言及这里,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只因此人年纪太古,杨、关认为这是长寿老人的正常现象,也不以为异。

关居钰道:“听你的口气,像对武林世事了解通彻,你认为毒王和瘟妃斗争起来,谁会赢?”

轮回子没有回答,略微喘气,喃喃呼唤着“麒儿”、“阿溪”的姓名,最终缓缓念诵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世人唯物,烟兮,世人恋缘,尘兮……”

关居钰突想起一件事,道:“啊,对了,轮回子前辈,请问乱名丹一物,你知道吗?”轮回子微微一笑。关居钰道:“轮回子前辈?”自此之后,不闻轮回子回答。杨诣穹也在旁询问,他依旧一言不发,奇道:“怎么回事?”关居钰将地图一照,但见轮回子神态安详,背靠石壁,嘴角微笑,瞑目不动。

杨诣穹道:“轮……轮回子?你怎么了?”关居钰连声道:“前辈?前辈!乱名丹你知道吗?”不住摇晃他身子。杨诣穹心觉不对,皱眉道:“别摇了。”伸手触摸轮回子的额头,只觉渐感冰凉,四肢、躯干微微僵硬,又探他鼻息、脉搏心脏,尽皆停住,竟已死了。这位两百一十岁的长寿者,避过耳目,假死悄活三十年而不被世所知,此刻却在修罗海底,黑幽幽的洞窟之内,真正圆满立寂,身子直挺,屹立不倒。

杨诣穹、关居钰一瞬之间,心头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关居钰诧异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去世?”杨诣穹怅然道:“没有为什么,冥冥之意,天年岁数尽了。”

关居钰肃然心想:“想不到连轮回子,也还是不能躲过寿数天年的安排……此人活了两百多岁,不管怎样,总是走了一趟漫长人生旅途的隐者,比较旁人,却是丰富得多了……”温言道:“把他葬了吧?”杨诣穹道:“附近没有土地。”关居钰叹了口气,道:“他好歹和我们有相识缘分,虽只片刻之间,让他尸身这么腐朽于地底暗道之中,终究于心不忍。帝江小宫那里有水流,我们将他投入水下,也就是了。”杨诣穹叹道:“好吧。”他适才无端中毒,并且差点被暗器杀害,本对轮回子心怀忿意,现在他与自己和关居钰说话间突然去世,不仅不再介意,反而甚是伤感。

杨诣穹道:“这条路往深处走,有哪些地方?”关居钰凝看地图,答道:“蛊雕小院,魔物堂,还有莲花堂……没有帝江小宫。”杨诣穹听到“蛊雕”两字,知道又是轮回子以《山海经》怪兽命名的地方之一,想起了当年悟龙谷里,被自己和胡忘潭奋力剿除的一派武林邪帮,便是这个名字,同时联想到思江,回忆刚才轮回子说的有关她的话,心不在焉,隐隐感到不安。

根据关居钰对地图的引导,二人返回原路,从八窟妖堂通入其他洞窟,行走多段,踏足帝江小宫的入口。杨诣穹道:“多年以前,这里兴许是极繁华的地底天堂,如今破败幽光,暗无天日,着实是两重天了。”关居钰道:“人会衰老,物也会凋敝。”二人穿过“帝江小宫”重重叠弯,虽有地图在手,行走仍极毫体力,杨诣穹肩上还负着轮回子的尸身,自是比关居钰更加疲累。若无路线引导,当真会活活困死于此。

来到帝江小宫的一幽间,侧边有帘小瀑布,水流自上顶倾泻而下,哗哗流淌,动静不亚于世外玉龙。杨诣穹转身一投,将轮回子掷入了深流之下,永远诀别。

关居钰皱眉道:“乱名丹到底在哪里?”杨诣穹凑近身,端详地图,沉吟片刻,说道:“将整个修罗海底探索完,没个三四天是办不到的,何况武服愁说乱名丹和夕阳有关,地底之下,夕阳何在?还是先回上去再想办法吧。”关居钰道:“也只好如此,走吧。”说着准备向水流纵身而跃。杨诣穹惊道:“哎,你干什么?”关居钰道:“与瀑布逆流而上,游水上岸,就是外面天地了。”杨诣穹道:“这样啊,游出去后又是哪里?”关居钰道:“便是修罗海。”杨诣穹恍然,道:“原来如此。”

以关居钰、杨诣穹现下的功力,莫说逆流瀑布而上,便在海潮中与怒涛相抗,也是不在话下。关居钰自小长时居住山中,水性不如儿时学过游泳的杨诣穹,水中差点抽筋呛口,多亏由杨诣穹帮助,才一齐安全游上。划过水下诸多峡石扁口,终于扑至上游,水花一起,他俩钻出水面,环顾四周,确在修罗海之上,于是摸准沙土方向,回了岸边。

二人互见对方湿漉漉的模样,不自禁相对大笑,脱去衣物,放在附近岩石上干晾,倒头便在沙土上睡着了。一夜已过,东方曙光初现,想起昨夜探索修罗海底的经历,当真恍如隔世。

衣物干后,穿回身上,走进红石山洞里,又以水源、面包充饥。关居钰左思右想,仍心神恍惚。杨诣穹拍拍他臂膀,道:“找不到乱名丹不要紧的,况且袁毒王本就不允许本门擅取,外人自然更加不能。我们偷偷摸摸地取丹,就算能找到,又怎么样呢?不义之财罢了。”关居钰道:“可她的病情……”杨诣穹道:“术堂大典过后,我带你们去悟龙谷。”关居钰心头一振,道:“好。我们回术堂山吧。”杨诣穹道:“咱们晚上出山,亦晚上回山。”关居钰道:“也行。”

杨诣穹嘴上跟关居钰说,放弃乱名丹的寻找,实际上内心格外较真,想找却找不到,甚是郁闷。整整一天,关居钰无再费神,在山洞内长石上香香地补了一觉,杨诣穹却是双眉紧皱,站在沙土岸边,盯着修罗海不放。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夕阳挂在高空,红黄之色染透了半边天。杨诣穹仍想:“乱名丹,到底在哪儿?为什么连找四天,都还找不到?”心心念念之余,猛地一震,自言自语道:“‘乱名丹’?对了,这颗丹药,袁毒王为何要叫它这个名字?定有缘故。乱名……乱名……将‘夕阳’两字合并一起,‘阳’的耳朵旁与‘日’里一横去掉,不就是‘名’吗?去一耳……去一耳?”抬头一瞧,只见修罗海被天光染红,夕阳倒影也在水面上静静呈现成一条直线。空中夕阳,坳土戈壁,水中映影,这等唯美风景,若有画家在此,定会如痴如醉,忍不住要提笔,将这副画面录将下来。

杨诣穹眼睛一亮,心想:“假设直线是‘一’的话……”修罗海水质特殊,平常如不碰它,不管风多么大,水面都会像镜子一样,涟漪不起,波浪不翻。此刻那水中夕阳直线倒影,更像是一条静止的红粗线。

他胡思乱想,也不知对不对,喃喃道:“‘一’的耳朵,是不是指直线端点?‘去一耳’便是要我去夕阳倒影的端点位置,然后拨乱水面,药丹出现?不管怎样,总得一探。”以原地为参考点,盯住水面上夕阳倒影的西边末端位置,轻身一纵,“啵”的一声,跳入了修罗海下。

在水下游动,凝神观测,但见有一海螺形状的怪石,挂在两壁之间,心下好奇,手脚拨动,向其处游去,凑近一看,不禁大喜,原来这不是石头,乃是一海螺状的密封铁盒,只因身处水下,视线浑浊模糊,才误看成了石头。当下用力一揿,将铁盒翻出,交在左手,上得岸边。早上刚晒干的衣服,现下又湿漉一片。

杨诣穹不理琐事,迫不及待扳开铁盒,一股浓浓的丹药味扑鼻而出,只见里面有一块红布,布上呈放着一颗直径半厘米有余的颗粒物,色彩几近透明,煞是奇幻好看。杨诣穹忍不住纵声大笑,道:“找到了!是乱名丹。”大喜之下,手舞足蹈,笑声连绵不绝,声彻全坳,平面如镜的修罗海也水波兴兴。

关居钰在红石山洞内睡觉,正做着曲叶琦恢复记忆的美梦,忽被杨诣穹的笑声惊醒。疑惑之下,走出洞外,遥遥望见杨诣穹手持一海螺,手舞足蹈,在修罗海岸边欢声大笑,不知他在那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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