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意孤行（2 / 2）

二

咸阳新都相国府门前。

宾客们纷纷相互道别,登车离去，很快，喧阔一时的相国府第安静了下来。

送罢宾客归来的商鞅一脚迈进厅堂,赫然发现客人座位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定睛细看——原来是久违的禽滑厘！

三

相国府内堂。

红烛高烧……

商鞅在与禽滑厘促席畅谈着——

商鞅:“当初匆匆一别,经年无有音讯一尊师墨翟老先生可还好吧?”

禽滑厘点头:“多承相国挂怀,家师无恙。某临来之际，他老人家还托在下向相国问好呢。”

商鞅:“烦劳足下替我回去致谢老先生。说句实在话,我还真担心你们不肯来呢! ”

禽滑厘微笑道:“迁都大喜之事,万众瞩目,我墨家岂有不到之理? ”

商鞅:“阁下乃墨家首席弟子,此来可有何高见惠教于鞅?敬请不吝赐教……”

禽滑厘:“商君果然机警聪明,一猜便知我要有话相告。”

商鞅笑道:“阁下的脸上都写着呢,卫鞅一望便知……”

禽滑厘点头:“是啊,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入秦,一来观瞻秦国乔迁之喜,二来确实有几句话要对商君明言……”

卫鞅：“噢，先生请讲，卫鞅洗耳恭听就是。”

禽滑厘：“今日宴席之上,那个自称博士的赵良，当着众多宾客及六国使臣的面上,大肆抨击朝政,贬斥相国新法,恶毒谩骂诅咒阁下,我想商君不会无动于衷吧?”

商鞅淡然一笑:“桀犬尧吠,如野驴泄气,理会他做什么?

禽滑厘摇头:“非也,虽说彼言语狂悖,居心恶毒,但其中多少让人嗅出一股阴森浓烈的杀机啊! ”

商鞅:“噢?这个某倒并未在意……”

禽滑厘摇头:“商君并非不知,其实大人非常清楚这一点。大人曾说过,自变法伊始,就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此一语便道破大人心迹也。”

商鞅点头:“不错,确是如此。俗话说得好,人活百年终须一死。苟活一世碌碌无为，鞅所不为也。卫鞅倾毕生心血于变法,今终大功告成,一展生平抱负,复有何憾！至于魍魉魑魅阴图加害,卫鞅已无所惧矣！”

禽滑厘喟然叹道:“请恕在下直言,商君长于谋国而拙于谋身哪!君为中兴大秦，虽为秦国立下不世功勋,却也为己身遗下大祸也！商君坦荡无私,忠心事主,勤政为民,全然不计个人得失，对大秦可谓赤胆忠心。此举固然令人饮佩。只是商君可曾想过——如今朝堂之上,真正支持阁下变法者，除秦公外，尚有何人？君可谓势孤也！而反对君新法破坏阻挠者，几乎遍布朝野。各郡县所司官吏看似恭顺，唯商君命是从，不过只是惧怕君之刑律尔，然其心中均有怨言。再则,朝中大臣抗法虽屡遭失败,然贼心不死一一适才那个赵良不正是一绝好之证明吗？更令人堪忧者,当年君为了维护新法得以畅行,不得已处置了公然对抗新法之太子师傅,劓刑公子虔,黥刑公孙贾。此举虽为保存君上体面,但却与世子结怨矣!听闻公子虔数载杜门不出——彼等蛰伏蠢蠢欲动。赵良刚也曾提及——如今秦国上下，只知有商君而不知君上。一旦君上崩殂,商君命危矣！依某愚见,君莫如退还商於封邑,辞去相位,归隐田园,另荐贤能代己,或许还可得以善终。”

商鞅点头:“先生之言，句句珠玑，处处替卫鞅设身处地着想,卫鞅自是感激莫名。但是,卫鞅却不能听从阁下劝告,抽身而退。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行事，一不做,二不休。如今虽说新法大见成效,秦国得以大治,然仅等身六国而已,尚未达到雄霸天下之志。而余为君上进献‘王霸之术’也尚未用尽,岂能半途而废?今若抽身离去，必令大王失望,也有负君上倚重眷顾之鸿恩矣。此举卫鞅断难从命。况且，真如先生所说，我卫鞅因国事而结怨朝中大臣,即使卫鞅此时抽身隐退,彼等也断然不会放过卫鞅。与其这般,倒不如乘此时事情还未恶化之际,多做些利国利民之事吧!如此,即使卫鞅即日死去，也无大憾矣!”

禽滑厘摇头叹息:“商君何必太固执也!君唯以国事为重,全然不计个人生死,虽存君臣大义,却殃及自身,咳!世间芸芸众生,何止千万,无不以生死为念,独君轻生先重大义,惜哉! ”

商鞅惨然一笑:“君臣大义,人皆称道之,然身体力行者,今世鲜有人也！春秋记载,程婴、仵臼舍生忘死,救存赵氏孤儿；乾时之战,梁子舍身救护鲁庄公；吴越争霸之际,伍员明知吴王昏庸,犹不惜一死，力挽狂澜。此先贤心存大义，舍己身救存危亡,卫鞅当为楷模。况且，当今君王于卫鞅有举用大恩,鞅亦不忍就此舍弃而去,更不欲使吾所创之新法，中途而废矣。吾意已决,誓难回头,唯一意孤行尔! ”

禽滑厘叹息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