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杀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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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山上,付流景的那一番剖白并没能令长陵动容。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又何其漫长,一个昨日才屠尽越家的刽子手,究竟该怀揣着何样的心情,才能涕泪交流的说出‘一生无悔’这重如泰山的四字诺言。

他所犯下的过错,既不可用人之常情去谅解,亦不能用世事无常去淡忘。

佛说,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谁说报仇未必就要取人性命?谁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大的折磨?

这种话,都是因为杀不死、下不了手的人,用来骗人慰己的谎言。

感受到生命最后的微薄力量正在流失,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道:“你说……你若知真相,愿意追随我,你现在知道了,而我即将赴往黄泉,这条路,你追么?”

付流景浑身一颤,他怔怔抬起头,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好,我随你去。”

他强提一口气将她抱起,走到悬崖边上,足下云雾缭绕,望不见底。

付流景望着她道:“若有来世……你还会恨我么?”

“你此生做了孽,来世,谁知会轮回成什么?”长陵道:“我不会再记得你了,不记得,怎么恨?”

果然没有如愿以偿听到他想要听的,付流景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笑,“长陵,你真是心狠,二十年后,我变成狗,变成鸟,哪怕是变成一只虫,我也会去找你。”

说完话,他纵身一跃,与她共同跌落山崖。

直到他当真与她共死的那一刻,长陵忽然觉得这笔生死债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殊不知,多年后当她再度睁眼时却将这两日所经历的都忘了个干净,以至后来重逢符宴归,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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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小的竹屋中,已盛不下这倾盖而来的回忆。

符宴归看长陵以剑支地,闭着眼捧着头,过了须臾方问:“你……想起来了?”

长陵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人,神色不动:“你为什么没有死?”

大概是被她问的第一句话震住了,好一会儿,符宴归哑声道:“掉下去后,我被一棵崖中树所截,醒来时……已被人救了上来……”

“喔?”长陵冷冷看着他,“那你怎么不再跳一次?”

符宴归看着她,此时的长陵比之十八年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但那眼神却与当年如出一辙,好像不论经历多少事,不论过去多少光阴,都不曾动摇半分。

可当年的他却动摇了。

荆棘岭的毒刺令他痛苦不堪的褪去了一层皮,他瘫在江湖名医陈列书所特质的榻炉上熏了足足半个月,身体如炙如灼,心却冷静了下来。

等他能够下地,能够自绝于世时,他早已没了当初那一腔陪她赴死的热血了。

他对自己说,既然是上天要他活,那就好好的活,心爱的女子离他而去,其他的,一样都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了。

符宴归想到此处,眼神不再闪躲,直视长陵道:“我想知道,是不是就算你想起了我当初做的一切,都不会改变心意,哪怕只有一分一毫,都没有么?”

不等长陵开口,他又道:“我若真是铁石心肠,或是贪生怕死,我早就杀了你了……或者,在我认出你之后,我就会把这间茅屋烧掉,把所有关于付流景的一切都毁掉,让你永远都认不出我来……可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道:“我拿我的命来搏一局,搏你能看到我的真心。”

长陵握剑的手微微一滞,听到这句话,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儿松动之意,符宴归伸出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心,“好,如果是我不论做多少事你都执意报这个仇,那你往这里刺……如果你连一丝情念也不顾……”

话未说完,但听“嗤”一声利刃穿破皮肉之响,暮陵剑精准无误地透过他食指与拇指之间穿胸而过,正是心脏正中的位置——在两寸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鲜血一滴滴渗过外裳流淌而出,一下一下剧如擂鼓的心跳顺着剑锋传递到剑柄,符宴归难以置信低下头,他能感受到那剑尖离心只剩一毫之距,只听她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真心……从来没有。可惜,有件事你可能是忘了……我乔装过几日‘季子凝’不错,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是越长陵。”

她一字一句道:“越长陵为付流景挡过多少刀与剑,为付流景苦思冥想了一本拳谱,他们一起喝过多少酒,一起经历过多少生死之战……越家老二,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他,或者……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相信过他?难道三年的兄弟之情、生死之谊,比不过三日的春光浪漫,镜花水月?”

符宴归一凛,长陵嘴角微微一弯,这笑意中既有讥诮,更是浓浓的悲哀:“你说了这么多过去,没有一次提及那些死去的越家军,那些被雁军杀害的泰兴城百姓……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你对误杀‘季子凝’的悔恨……”

长陵道:“付流景,你的心,可还有情,你的血,可还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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