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大地的箫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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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日,温华阳便收到了挑战书,约他三日后,卯时于香山之涧进行决斗,署名东归木。看到东归木,温华阳眼睛一亮,念头一闪,他知道东归木,与龙溪一样,温华阳也很欣赏他,甚至要将他收为入室门徒,还一度想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他,可他拒绝了。但温华阳清楚,现在的东归木想要对付自己,还是缺了什么,到底是缺了什么呢?温华阳站起身来,来回走着,自言自语道,以他的性格,或者同归于尽,或者胜利,在两者中二选一,绝没有失败一说。他召来戴虎道:“你去查看下香山之涧的地形,并将之画下来,我倒要想看看他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戴虎不敢怠慢,召了四个手下,即刻前往香山之涧。

温华阳坐在那一动不动,他在想,为什么自己最相信最可靠的人都要和他作对!是他们变了,还是自己变了,还是这个世道变了?

裴少卿与柳下市一路跋涉,柳下市已得知乌掌门之死的消息,他的内心一下空落起来,但印章还是要拿回去的。裴少卿见还有些时日,又路过了温子升的院子,便停下敲门,门开时,正是温子升,裴少卿惊讶道:“你怎么忽然变瘦了这么多?”

温子升道:“进来再说吧,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有二三十个孩子,正在那学习背书写字。”袁雨在那教着。

温子升叹息道:“最近买了不少书,还有笔墨纸砚,钱已经捉襟见肘了。”裴少卿看了眼袁雨,袁雨也面黄肌瘦,裴少卿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买一匹上等马,就要花费千两银子,一件自己喜欢收藏的物品,包括刀或剑,都要几百两,自己一年零用的银子也足有百万两。柳下市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子,掏出了十两银子出来,温子升道:“这可不行,素昧平生,怎能要兄台的钱?”

柳下市道:“这点银子你只给那些孩子们买些吃的吧,读书也要有力气,如果你要用于自己,我的剑可不答应。”

温子升听完哈哈大笑,将银子收了起来,裴少卿摸了摸腰间,只掏出不到一两的银子,如果都给他,自己恐怕得饿死在太阳会的路上。正尴尬的犹豫间,温子升见他将银子半伸过来,只好勉强的将其收下。

温子升对江湖事一概不过问,只和裴少卿聊了些古籍诗词方面上的事。吃完晚饭后,两人坐在院中,像认识许久的朋友一样。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的人相处到老,还是陌生的,有的人交谈一会,便一见如故,更多的普通朋友常是一闪而逝,就像路上的行人一样,最后难寻踪迹。

两人促膝而谈。

温子升道:“读书以后,有功名便罢了,如果没有,就有许多事不可做,许多事不屑做,又有许多事做不出,你说怪不怪?”

裴少卿道:“是啊,有些事情我们不去做,虽一时痛苦,但以后反而更快乐。有些事做了,一时快乐,但一辈子都会内疚。”

温子升道:“人站在人的立场去创造学识,有时,人反而却会被人创造的学识之环套住了,所以要不停的推陈出新,不停的颠覆。”

裴少卿赞许道:“你的学识又更上一层楼了,领会的道理,却又更多,这让我很羡慕,我以后一定会用很多时间去读书。”

温子升道:“一本书,从薄读到厚,从厚又到薄,你领会的东西越多,就会觉得那书很薄,其实人的生命就是一本书,读书就是读懂自己的生命,你为何现在不去读书呢?”

裴少卿道:“因为我要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去赶路,去……”

温子升道:“去和别人决斗?”

裴少卿轻叹一声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谁又能知道呢?”

温子升道:“和温华阳吧。”

裴少卿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承认了,和一个朋友的爹去决斗,朋友的心里又会是什么感觉呢?他不知道,他看了温子升一眼,温子升却一脸平静,温子升站起身道:“那你早点去休息吧,我就不祝你出师必捷旗开得胜了,但我希望你要用心一战!因为你不用心,你就得死,我可不希望你死。”斜斜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难道又希望他的父亲死吗?他的脸在抽搐,连忙大步走开了。

柳下市抢着帮袁雨收拾屋子,劳累一天的袁雨也累了,坐在凳子上休息,几缕长发顺着脸颊垂落下来,柳下市从没有见过如此心仪漂亮的女人,柳下市居然不知所措,终于鼓足勇气仓促道:“您吃饱了吗?”袁雨啊的一声转过头道:“我吃饱了,您呢?”意识到口误的柳下市脸颊一下红了起来,道:“我吃饱了。”

“你叫袁雨吗?我在路上,听裴少卿提到过你。”袁雨饶有兴趣道:“他说我什么了?”

柳下市道:“她说你是个好女孩,只是放不下仇恨,应该多读些启人心智的小故事,既精短,又耐人寻味。”

袁雨道:“这个家伙,真是的,背后说我。”

“那个叫殷无常的人很厉害吗?”柳下市笑着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能打败他?他的刀可是蝮蛇刀!你知道蝮蛇刀吗?”

柳下市道:“啊,原来是蝮蛇刀啊,你知道蝮蛇最怕什么吗?”袁雨摇了摇头。

柳下市道:“蛇最怕细细长长的柳条,无论蛇怎样用力,它都折不断柳条,无论有怎样厉害的毒素,都不能让柳条枯萎,一个柳条抽打在蛇的身体上,即使蛇的身体再柔软,也会痛的蜷缩起来。一个编织好的柳笼可以永远困住它,直到它死为止。”柳下市越说眼中越有光,袁雨看到他专注的神情,却摇头道:“可惜你不是柳条,他也不是蛇。”

“我若杀了他,你愿意为我做什么?”

袁雨站起身来,皱眉道:“你这算交易吗?”

柳下市却连连道:“当然不是…肯定不是,我只是……”话音未落,袁雨已走了出去。

天还未蒙蒙亮,柳下市已整装待发,站在院内了,袁雨站在窗前,她想告诉他,不要去找殷无常,可她却终于没有动,目送他与裴少卿离开。

香山之涧的上面,有个破败的庙,东归木独卧青灯古佛旁,一壶淡淡的酒,一壶浓浓的茶,他枕在自己的剑上,脑子一片空白,他尽量将自己放空,人心虚明,湛然其体,原是活泼,岂容执得定。惟随时空明,变动周流,或顺或逆,或纵或横、随其所为,他开始忘记他的所有武功、所有心法、所有技巧、所有招式,只有忘记,才能让他爆发,只有清空自己,才能让他更上一个新的境界!你忘掉你的能力,你的能力反而是无限的!

戴虎画了四张图,从各个角度,各个角落,温华阳看着铺在地面的图,三面环山,中间有潭水,奇山怪石,花草树木,这些都并没有什么特别,或许这只是东归木随意挑选的地点。他已经等不及了,时辰未到,他已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马冲出了太阳会,哑巴的马背上多了一个莫醒醒,连同她的琴被捆得结结实实,紧跟在温华阳身后。戴虎则安排了一百个急装劲服的上等刀手,他们背上皆纹有太阳,五道光芒的太阳,能够纹身的都是温华阳最贴身的侍卫,他们可以为他挡刀、挡箭,他们一路尾随其后。街道虽宽长,却也蹄声震天,烟尘漫天!

香山之涧,冷,有水,稀少的雾,温华阳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人,高高地立在那,立在潭水之旁,拿着一柄长剑。温华阳飞身下马,走了过来,哑巴离他们四十多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唯一的入口也被那百号人塞得水泄不通。

温华阳雄厚的声音道:“你憔悴了许多,原本浓黑的眉毛也不那么浓黑了,看来是经常身处逆境之中,但眼睛却没有变,依旧如这清冷的潭水一样。”

东归木转过身来,看着温华阳到:“我根本就不在乎是顺境还是逆境,所有这一切都跟天空中的浮云一样,风一来,就被吹走了。月夜,我在静静的天宫之上泛舟遨游三万里,那种痛快的感觉和我驾着锡杖、乘着天风,从高山之巅疾驰而下的感觉一样。你倒是一直都没有变,我们都无法看清楚你真正的面目。”

温华阳道:“你本可以看到我真正的面目,但你却没有,多年来,在江湖中,你一直快乐吗?”

东归木道:“江湖中没有快乐和痛苦之分,如果你能从痛苦中走出来,那就是快乐,如果你沉湎于快乐之中,那它便会是痛苦。”

温华阳道:“你知道我欣赏你什么吗?龙溪跟你是朋友,其实我也想跟你做朋友。”

东归木笑道:“这真是我的荣幸,江湖皇帝想要跟我做朋友。”

温华阳道:“名望、江湖地位,功名利禄你都不要,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这些你本唾手可得。”

东归木道:“你把江湖让给我,我要拿来做什么呢?我要这空名做什么呢?功名厚禄虽然很可贵,却有人辞谢不受,刀剑虽然很锐利,却有人能不畏生死踏过去。”

温华阳道:“不愿鞠躬车马前,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东归木道:“把生死留给自然,把江湖留给江湖,把天下交还给天下吧,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去争夺呢,我只愿青坟对着黄昏。”

温华阳道:“或许吧,有的原意不为江湖所累,不去揣测江湖,则不会迷魂颠倒。”

莫醒醒远远地看着他们,龙溪留给他的话,莫醒醒却不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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