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迦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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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华贵老者的脸上还有些许血迹,华服及衣袖处更是沾染了大片的猩红。他无心清理,也不会清理------说来,这也算乱臣贼子谋逆无关痛痒的直证。

策划谋逆行刺,好大的罪名。可相对于这一夜帝宫之中诸多变故,又显得苍白而不值一提。

“皇帝陛下万岁。”随着老者入场,全场圣战王师步骑尽皆跪地,齐道万岁,声成洪流滚滚。

年轻的圣战王亦持矛半跪,龙舞虽然负伤极重也不愿自免,也跪下了身。

凌氏之中,除了凌云凌拭二人不行跪拜只拱手相迎,其他亦作跪礼。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神武皇帝。

身为叛逆之魁首-----枯木般立着的迦夜皇子对照一宫恭迎显得突兀无比,所幸他还有三千多个为他一起不跪的赤鸾卫众。

满宫洪福齐天之声,仿佛庆贺着这一夜清叛之行的大胜。

朝阳愈上,晨熙愈盛,越就衬得一夜之下来自于天下反叛者的血污越是荒谬。

“哈哈哈哈····”迦夜皇子在万岁声中忽而大笑。就好似这一片片万岁之声都是向他道来。

神武皇帝的尊驾就停在圣战王师之后,和他隔着重重金甲,也隔着皇权帝位。

纵然,他是一人之下的镇南王,代行着南界半壁江山的监理职权。可皇子终究只是皇子,皇帝终究是皇帝。

半步之遥,云渊之别。

迦夜来到这,就是想跨过这半步的距离。甚至此行,多少还有金甲之后那位的默许。

可是,没能跨过去------就像数百年来那些一意孤行的失败者们一样。

-----也许没人能跨的过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大笑着,同时慢慢扬起了那张至高至贵英武绝世的脸,将眉目面庞置在这微凉的晨光中,想要藉此掩藏下多余的表情。

神武帝远远看着他的笑,数十年来修成的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在也难以剥离出属于寻常人的喜怒哀乐。

登临九五,让他放弃了属于常人的喜怒哀乐,至少在外表上。

他是冰冷的,像一尊尊贵至极的黄金雕像。

迦夜是高贵雍容的,是另一尊相对而立的冰冷银色雕像。

金色的凤凰停在迦夜右肩,美丽华贵的尾翎从右肩垂落到胸甲上,带给他一丝至死不渝的温暖。

长笑至止。迦夜皇子远远看着簇拥之中的神武皇帝。

“你终于来了。”

神武帝凝视着他,像多年他离京时那样,将期许藏于眼底。他开了口,夹着秘不可闻的叹息,又果决的不容置疑:“你是朕最喜欢的皇子、这次错的再大,朕也可以保留你身,只希望你能留在宫中再造,来日·····不是不能承继大统。”

迦夜皇子闻言,又笑了。这次笑的无比狂傲。神武帝最喜他-----不过一是因为他是嫡出,二是他与神武帝最是相似。

而他更狂傲自负,也更雍容高贵;更有野心,也更有雄心!

从小,他便以父皇为模板。并从各方面学习而超越父皇;而且事实上,直至作业之前,他在任何时期、任何方面都比神武帝当年更为出色。

他骄傲远逾皇族;目下无人,绝世独立。

神武帝此刻几乎祈求的语气,反而令他觉得羞愤。他声色冷淡,拒绝的毫不商量的余地:“这是对失败者的恩赐吗?可惜,我看不上。”

神武帝听罢,身形上似乎微微一震,一双苍老的眼睛中含着几许苦涩地望着万众之中、六军阵里的爱子,语气低而垂丧地道:“不要便不要罢······”

他的话留有余地,在场之人几乎都听得明白-----纵然迦夜皇子是行举世不容的叛逆之举,神武皇帝仍是不愿意要他性命。哪怕迦夜极其冷漠的拒绝了幽禁的许求,神武帝还是不想伤他害他。

“哈哈哈哈····”迦夜皇子又笑,仰面长笑。目光撇下神武帝从万众上睥睨而过。

他笑的狂傲、笑的恣意。笑声渐久渐变,在万众皆噤中肆意荡转。

他是如此孤寞,以至于笑到最后声色苍凉。

笑声渐冷渐止,他也低下了面庞。那俊美高贵的脸上,有一许清光,也许是泪,又也许只是晨露。

他的身形仍旧高大而雍容,锋利如剑是刚而不折的。

再睥睨一眼,似君临天下。

他孤傲地微笑着,眸光中依旧是如故的骄狂:“我凤迦夜半生纵横。拓北地、扫南界,东征西骋百战不殆;生来,便是这帝国最耀眼的星辰。我凤迦夜唯胜无败;今日得此败身服心死,又有何颜面苟活?我凤迦夜只做举世无双的凤迦夜,绝不做跌入尘泥的凤迦夜!”

他又向凌云微笑道:“老师这一局,以谋及略,小子可有半分用错?”

凌云摇头:“计略算天下,实已无瑕。”

得言,迦夜皇子大笑;大笑数声,归于落寞。他凝视着年轻的圣战王,无限怅然:“故圣战王老成持重,必然不会像君这般冒大不韪而无反顾。我是轻看了你的锐气以及你对凌氏的信从。”

凤君左闻言,附以淡然一笑,只道:“圣战一脉,千载以来只以护国为旨,君左所行所遵俱只于此。”

“我明白了。”迦夜皇子细细一品,一声叹息。

话下,剑映霜雪横于颈前。

他遥遥再看了一眼神武帝,微笑如此时晨熙温煦:“父皇,今日迦夜有负圣意,来世再做父子,请君宽谅。”

话落,剑一刎。

血溅如花,霜点晨熙。那魁伟身躯仰面而倒,银白宝剑咣当落地,金火凤凰在迦夜皇子上空哀鸣盘旋三周,随后竟一头撞地,死于他身侧。

良禽折主,始终如一。

凌云默叹一声,终竟无言。

那神武帝身形摇晃,幸而被随行医官扶住。

“吾等愿死相随!”在场余下的三千多名赤鸾旗卫竟在随后齐齐拔剑自刎,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初代圣战王像神威凛凛,漠然看着这一腔腔忠魂洒血。足下尸山血海,都似了他曾经的血路征途。

天道无情,王道又怎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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