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世篇):倾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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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秋七月癸酉,惠庄贵妃兄范阳郡开国公举兵反,称燕帝,立都范阳……

——《周史·本纪十一·烈帝》

大周弘元帝十七年,皇城,宣政殿。

空旷的大殿上静谧无声,错金银盘螭香炉中徐徐的燃着沉水香,十八扇紫檀木雕漆鎏金浮雕云龙大门敞开着,风呜咽地吹着,从炉顶的些许细缝中飘然而出的烟生生地被风撞了个满堂彩,向四周散去。

房檐下密集的斗栱恍若是满天的星子,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枋上的和玺彩画仿佛还在昭示着这座大殿的高贵。外头昏沉沉的日光顺着菱花格纹的门窗漏了进来,在朵朵繁花盛开的波斯地毯上慢慢晕开。

萧璟清正襟危坐于髹金雕龙木椅之上,明黄的龙袍越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冕冠已不知什么时候卸下了,十二旒白玉串珠的冕旒四下里胡乱垂着。

他闭着眼晴,不知在想着什么,而随侍于身旁的入内内侍省都知桂显安则垂眸立在宝座旁。

璟清忽地睁开眼,看着御阶下面如今与他共患难——尚书左仆射的林涧,以及他的幼时伴读,如今的礼部侍郎宴深。

他怔怔的望着他们发呆:林涧,三朝元老,当朝少傅,兢兢业业地辅佐了他走到如今;宴深,出身世家,乃是开国功臣晋国公的六世孙,为他伴读数十载。

璟清嘴唇嚅动着,终究是说不出来一句话,叹了口气,只好将目光转向别处,呆呆地望着殿中发呆:这天下,终究要易主了么?

父皇,皇兄,璟清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萧家的列祖列宗啊!

“报一一”尚且容不得璟清多想,只听得一名侍卫径自闯入殿中抱拳施礼:“圣人,燕兵已经在准备攻打虎牢关了,襄阳候正在备战!”

萧璟清一惊,虎牢关乃是神都的门户,与神都之间几乎全是平原,一马平川,若是虎牢关一破,神都将无险可守。

届时燕兵尽可以直来直往,一个时辰之间便可以兵临城下。

打了三年的仗,叛军一步步从上都燕京逼近,依次破了武胜关,平靖关,叶邑关以及大大小小的城池,大周现如今对于中原已然丧失了控制,只能同只无助的幼兽般蜷着身子,靠层层天险与关隘守着关中、蜀中及江南。

璟清垂眸叹息,刚想说话,只见一名头发花白身着紫棠圆领袍的内侍小跑进来。

“何事?”璟清揉了揉太阳穴,没来由有些烦躁——他自弘元十二年起,便患了风疾,请了宫里宫外数十位大名鼎鼎的医者,竟都没法子根治,只得缓缓地治疗,却也总不见成效。

每至病发时,便精神恍惚,有时还疼痛难忍,往往连罢四五日的早朝。

身边的桂显安则极有眼力见地近前,替为他揉着穴位,使他舒缓些。

“启禀圣人,太皇太后想见您一面……”那名内侍作揖道。

萧璟清认得他,他是颐寿殿太皇太后身边的两省都都知赵俞成,服侍了太皇太后多年的。

“唔……朕晓得了,这就去……”萧璟清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打发走了俞成。

“起驾宁寿宫——”桂显安拖着那内侍独有的极尖极细的公鸭嗓道。

今日天气极好,远胜过于战争开始那日,一泓碧蓝的天,万里无云,阳光斜斜地射下,明晃晃地如同金子一般的澄亮,时不时还有几只漆黑如墨的乌鸦成群结队“扑哧扑哧”着划破宫城的宁和安逸。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反映出耀目的金波,直晃得人几欲睁不开眼。两旁高大的朱红宫墙犹如一条极为雄壮宏伟的赤色巨龙,蜿蜒展开去,一望不见底。

宁寿宫为上皇太后太妃颐养天年处,于宫城之东,隔长街与南面的太子东宫相邻,左开居德门,右开修德门以供出入。宫内以东为颐寿殿,以西为颐宁殿,南面的则是太妃居住的颐康殿。虽说是殿,形制却又不同于大内其他殿宇,规模堪比太子东宫,中又尤以颐寿殿为最尊之处。

在羽林军侍卫的簇拥下乘着肩舆,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过居德门,早有身着雪青色衣袍的押班垂手恭候着,为首的便是刚才的俞成。

“圣人,太皇太后请您入殿一叙。”赵俞成一拱手边引着璟清穿过延寿门、颐康门,自颐康殿后门出经昆寿池转康永门入颐寿殿。

院中植了一排八棵桂树,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佛祖檀香的滋润,生得极为繁盛,远远闻去便已如痴如醉,令人心旷神怡。

璟清进入后殿,只闻得一阵浓厚的檀香味,在烟雾缭绕中,见有一人正跪于肃宗皇帝画像前,手上数着念珠,嘴上念着佛语,高深莫测。

那人花白的头发昭示着她在这深宫中的资格与阅历。

“嬢嬢……孙儿给您请安了——”璟清规规矩矩地跪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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