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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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的本家没有几家,给两个爷辈的人拜完年后,大贵领着儿子来到一个叔辈的家里。

大贵的这个本家叔叔在县物资局上班,听说是做采购,成年天南海北地跑来跑去,几乎把中国走了个遍,因此,这个人见多识广,懂得很多,并且能说会道,口才极好,说起话来像哗啦啦流淌的小河,流利而极富韵律,什么五岳黄山之高之美,长江黄河之宽之壮,什么东北下雪之大之厚,边疆大漠之广之荒,什么东北人的直爽豪饮,南方人的精明富有,什么西南山里人的试婚婚配,西北高原人的鹰叼天葬,只把人说的目瞪口呆啧啧称奇五体佩服。大贵的这个本家叔叔常年外出采购,和不同地域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很是练出了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皮子。

大贵的这个本家叔叔在村里也算是个有钱人,单看那新盖的高大宽敞的砖瓦房和气派的院门,你就能想象得出这个人是如何地富有,再看看砖瓦房外墙整个用水泥刮抹包裹,你更是会惊叹地张大嘴巴——在那个年代,能拥有一座全部用泥、白灰、砖瓦盖起来的大瓦房是一件很荣耀很光彩的事,那是富有的象征,如果房子还能用水泥再勾缝或包裹,那简直就是家里富得不可想象了。

“荣贵叔,荣贵叔,荣贵叔在家吗?我给你拜年来了。”大贵领着儿子进了院子,边往屋里走边喊了几声,但没有人答应。

大贵上了有十几层的屋门台阶,掀开了棉帘子。屋里,墙壁白白的,白的耀眼,墙上有一幅很大的山水画,冲门靠北墙摆放着一张暗红色油漆的八仙桌,桌子闪闪地发着亮光,桌子两边各放着一把和桌子一样色彩的靠背椅,靠东墙是一溜黑色的真皮沙发,沙发前放着一张水磨石面的茶几,茶几上有两个塑料盘子,盛满了苹果、桔子、糖块、花生、瓜子之类的食品,靠西墙是一溜紫红色的组合柜,组合柜放电视的地方是一台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电视上正播着一部古装的电视剧,组合柜前靠北墙是一张双人床,床上叠放着两床针织丝绸被,双人床用淡黄色的床罩给包住了,床面抻得平平展展,床头靠里的一侧是一个小床头柜,柜子上有个烟灰缸,另一侧竖着一个挂衣架,衣架上挂了几件衣服,靠南墙大玻璃窗外侧是一个大衣柜,也是紫红色,发着亮,地面是用水泥抹的,非常平整干净。整个屋子显得是那么庄重气派,一切都那么考究那么新崭崭亮晃晃的,对,就是这种感觉。

大贵恍然有一种走进宫殿的迷离,恍惚,似梦似幻,一切是那样地不真实。这样的家居陈设,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大贵可是连想都不敢想,也没想过,也无从想起,他只是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顿顿吃上馒头就好了,对大贵而言,能吃上馒头就是最大的享受了。一时间,大贵竟有些呆了。

“咳咳。”坐在沙发上正看电视的那个男人看大贵有些愣了,故意用力地干咳了两声,大贵这才从刚才的想象中醒过来。他忙拉着儿子稍稍向茶几走近了些,说:“荣贵叔,荣贵婶儿,我和新生来给你们拜年了,新生,来,给爷爷奶奶拜年。”说完,大贵和新生便跪在地上,给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磕了两个头。

大贵的这个本家叔叔比大贵并不大多少,但由于吃得好保养得好,看起来反而比大贵还要年轻许多。他看起来身材魁伟高大,脸饱满红润,整个人显得很富态,穿着考究干净,此刻正和一样富态的媳妇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吃着花生看着电视,对大贵和儿子的跪拜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眼睛盯着电视看。

大贵讪讪地站起来,拉了儿子的手说:“荣贵叔,婶儿,你们看电视,那我就回去了。”说完,忙拉着儿子转身往外走。走到屋门口,新生忍不住地又回头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茶几上那些瓜子花生桔子等吃的东西,不自主地伸了下舌头,然后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

刚走下台阶,大贵忽然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切,谁稀罕他给拜年,舔着个脸,真是没羞没臊,你瞧他那孩子那馋样,就跟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没教养,真丢人。”

“行了行了,跟他这样的穷鬼你计较个啥。”男人安慰着女人。

“咱有他这样的穷鬼本家,真是丢人。”女人仍是忿忿地说。

大贵听了,心里涌起一阵酸痛,胸口不知怎么了猛地疼了一下。他忙拉了儿子急急地离开这里往家走去。他再也无心去别处给人家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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