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境（1 / 1）

确实我也没料到，我在栏杆处玩弄自己的手影的时候，不专注了一下，严格来说是往桥上河面处轻扫了一眼。哪知这一眼令我心神激荡，我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刚才见到了什么，因为我怕不由自主地又去复看，而被某种不知名的境遇所吸引，就像中了魔一样。在此之前，先修炼自我的内心，让自我能够抵挡此种无谓又无明的诱惑。

正常来说，河水理应没什么特别，除了在我的视觉中方位上下颠倒之外。然而那只是种我以为。如果我能活很久，或者可以永生，或者片刻之后平静地逝去，我必将记住这一眼。河面上是黑沉的水，在我未上桥时，我已经浏览过了，河面的水与其它的地方不同，因为颜色过于独特，又不像诸多经历过世俗洗礼的那样混浊，又不出淤泥般清澈，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但我有一点欣赏，不知道为什么。 当我轻轻地一瞥其中时，我发现我的所视之处依然黑色，而在视野的余光中却依稀察觉到河水的颜色变了，仿佛一下子变清澈。由于我的视线轻扫是有惯性的，当在我收回视线的路径上，分明感受到刚才的一幕在重演:视线的中心依然是黑色的水，而周围却变透明了——至少是变清晰了，仿佛眼睛的余光可以荡涤这河流一般。

于是在我收回目光，静下心来仔细体味其中的奥义时，一时间气血翻涌，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的人物高手对决一样，需要好好运功调息一下。人世间竟有如此境界，我没有做梦吧。通常对做梦的判断是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照做了——是真的，疼痛是梦模拟不出来的，不过有些情况下也难说——世间总有例外，而这例外也有可能就发生在我身上。电影盗梦空间中对于是否在梦中的判断方法是，旋转动一个陀螺，看它最后是否会停下来，如果一直转说明自己还在梦中。可我现在到哪里去找陀螺，不像那些人可是专业造梦和盗梦师类。既然目前初步判断是真实的，那就不惧了，再者说，如果是虚幻的，岂不是更不惧了，我不由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将目光再次注入到桥上河面上，尽力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视线中心区域外面清澈起来的河水，在那部分水域可以看到水深几尺的部位，但感觉再往下水色又变混重起来。然后当我将视线中心习惯性地企图移动过去仔细看这部分浅透明水域时，它们旋即又恢复黑沉的原状。这仿佛是一个死结。也不知道是否用余光的原因，我感觉离中心视域越远的地方清澈度越高，如果视线往这部分清晰度最高的方向移动，由于离中心视域变近了，那部分清晰度相对之前又变低了。就是这样的死结: 倘若我想看得更清楚，就势必要远离那个区域，但是余光有极限，越远是越不适应人类的视觉。

就这样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随意又专注地看了数十次后，我开始感觉有点无聊起来，想是想不明白地的，欲想明白其中的原理，至少此生不可能了（是不是太武断和消极了）。又看了片刻之后，我开始有点烦躁起来，河水清晰混沌，与我现在有什么关系。再透明真的能一眼看穿河底?再混沌我又不卷入其中，好奇又不能永恒，这肯定不是我此行的终点。风景再奇特，再美丽，总是经过，往前走吧，路还没有尽。

我将目光收回，不去管那些奇怪景象，心中一心想踏上那黑色土地，现在唯一的屏障就是这座桥，或者说经途。人永远会对未曾到达过的地方表现出好奇心，除非他已事先洞悉其特质，了然其不过是众多情景中的一员，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也很少能从中得到增益。就似有人所说的:日光底下无新事，这句话越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是效果明显，实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能越多人反之能从中荡涤现实和意识中的重合之处，也不啻一桩美事。

不过我已经走了很久，经过这座桥不应该需要那么多时间，明明可以看到黑色世界就在前方不远处，可就是达到不了，有点海市蜃楼的意思。但远比那个要真实，因为这里没有极端的地理环境和穷途末路的人所遇到的困境，这里只是有点怪异而已，而稍有点常识的人一看到海市蜃楼基本上最后是能够稍加判断的，可现在的情形是无从判断，桥那边仿佛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就好像神话故事中夸父逐日一样，明明知道太阳就在前方，却永远也追不上，因为原先可能就在古人的印象中无意识地已经意识到在地上永远也追不上太阳。换成现代的说法，一个二维的动物无论怎样也接触不到三维事物的全貌的，即使他看到了该事物在二维平面上的投影。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停下了脚步。

既然这里是上下颠倒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所有的方向都是如此模式的呢，左右互换，前后交叠，内就是外，外就是内呢，尽管内外区隔最不容易理解。我一直在向前方黑色大地前进，会否大地其实就在我身后呢，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反的。左右其实对我来说无伤大雅，就像在镜中的反影一样，我的右手在镜中呈现为左手，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人体本身大体就是左右对称的，即使是很不对称，但左右互换的视觉会被人轻易地接受和忽略。可是前后就不同了，如果我在镜中往前，镜中却是向后，这是很独异的一件事，且很难让人接受，可如果现在的碑文桥就是这样子呢。还记得碑文上所写吗，我努力回忆当初所看到的，但感觉其中没有对于方向上的暗示。不如先试下倒退吧，说不定真的是前后相反的，可是如果照这样说，为什么一直往前走没有倒退到桥边呢，还有，既然方向是反的，我是怎么跨出第一步的——向着黑色大地。我不由坐在地上，开始发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