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师县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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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移师县高

那是全县最好的一所高中:

规模最大,条件最好,教学质量最高,学生人数最多,办学位置最优越,师资力量最雄厚,领导干部最重视,学校管理最严格,人们群众最关注……

那年,田堘升高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所在的县三高被撤销,要归并到一高,也就是大家俗称的县高。自然,他和其他同学一样,按照红纸黑字告示上的要求,冒着酷暑,步行六七里,到地理位置偏僻的一高报到。就这样阴差阳错,田埕成了县高的一名学生。

县高,位于县城西南6公里处。门前有一条小河,叫清河,自西向东缓缓流淌。堤岸百草丰盛,河水碧绿清澈。沿河紧贴北岸,有一条并不宽敞的柏油马路,依形就势,蜿蜒远去。虽然平时没有公交车通行,但若要去县城,还是偶有三轮车可以乘坐。即便如此,田堘他们这些世代务农、土生土长的乡下孩子,大多时候还是步行或抄近路,只为能节省下生活费中本就不多的块儿八角。

学校坐北朝南,紧邻公路。原址是共产主义青年大学,俗称共青大。听说曾经从全县各公社各大队选调部分优秀青年,集中在这里学习农林牧等技术。校园东侧是原来的农业大队,西侧是畜牧大队。院子最深处都有一排整齐的青砖红瓦房,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破败不堪。房前的开阔平地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稻草、树枝和木材。平日里,不见人影,不闻鸟鸣。只有围墙四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的粗壮杨树,见证着这里以前的热闹、繁荣和辉煌。

跨过学校门前的拱形石桥过河,西边和东边距离河岸不远,又各有一处荒废的院落。这里也是原来共青大的地盘。东边是林业队,西边是医护队。现在的境况大抵和河北的房舍一样,一片狼藉,只剩风烟了。不过,西边的医护队,如今还有年轻医生坐诊看病。一条直通桥头的踩得硬邦邦的土路就是最好的证明。

站立桥头,向南就可看到一公里处有一道山岭,东西横亘,不见首尾,像卧龙悠长,像虎豹雄浑。其实,这不是山岭,而是人工土坝。据说,曾经的清河,经常洪水泛滥,肆虐万物。这里方圆几十里,泥水横流,沼泽一片,虫鸟稀少,没有人烟,人称“荒沿坡”。后来,为促进经济发展,当地政府动员组织附近群众,肩挑背扛,战天斗地,夏干三伏,冬忙三九,终于在清河南北各一公里处,积沙成塔,堆土成山,形成了和河道并行的两座防水堤坝。这些年,由于环境的变化,清河也早已由先前脾气暴躁的汉子变成了目前的温顺姑娘。如今,河道两岸,堤坝之间,禾苗青翠,树木丛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2.见到东哥

找班主任报了到,到寝室安排好住宿,已接近中午。田堘去找东哥。东哥是舅家老表,长田堘两岁,在这里上高三。田堘一直很喜欢东哥。东哥长的敦实健壮,虎背熊腰;性格开朗,豁达乐观。说话、办事总是一副老大哥般的热忱、宽厚和随和,给人以亲切感、可靠感和依赖感。田堘每逢暑假去舅家小住,都会看到三三两两来找东哥玩的同学。下棋,打牌,转河道,逛田野……自然和谐,无拘无束,谈笑风生,乐不可支。田堘的舅妈也常对亲戚乡邻笑言道,“这孩子性格好,人缘也好。一到放假,这个不来那个来,有男同学有女同学。天天狗一窝狼一群的。”语气里流露出自豪和喜悦。

见到东哥时,正值放学。东哥向东边指了指,说,“走,我们先去吃饭。”

和东哥搭伙吃饭的帅哥叫阿柱,和东哥是同班同学。穿的整整齐齐,长的一表人才,梳着大背头,脸庞方正有形,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温和慈善的直觉。

“你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打饭。”东哥告诉田堘。然后和阿柱端着饭碗随着人流走进了食堂。

吃饭时,阿柱对田堘说,“兄弟,以后吃饭就搭我们的伙吧。你刚来,也好有个照应。”田堘抬眼看看东哥,东哥道,“那以后就一块儿吧。”他咬了一口馒头,接着说,“你柱哥人很好。不仅好相处,学习也好。”

然后柱哥开始导游般给田堘讲解校园的布局:从校门口进来,中心路以西,从南到北,分别是面粉厂、大礼堂、两排瓦房,我们高三男宿就在那里。后面是实验楼和教学楼。中心路以东,从南到北,依次是教师住宅兼办公区、学生宿舍,西边有围墙的是女宿,东边两排房,出入方便,就是你们要住的那个地方,是高一高二男宿。柱哥用筷子指了指身后的餐厅,“这里有食堂、开水房、无塔供水台。后面就是大操场。标准四百米跑道,全县唯一。”

“时间一长,他自然就熟悉了。”东哥把最后的菜汁倒进稀饭碗里,喝了一口,扭头对田堘说,“下午你没什么事,就在我们寝室歇着吧。我们一会儿就要进教室。”

“这么早进教室?不午休吗?”田堘有些不解。

“在教室午休。”柱哥微笑着解释。“瞌睡的时候,趴在课桌上眯一会儿。都这样,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3.午后休息

从饭场向西,是三排东西走向的瓦房,沿笔直的中心路对称分布。只是第一排瓦房,前有走廊,横跨中心路,东西互联,南北通透,显得高端大气紧凑上档次。田堘游览般漫步过去,这里原来是学校的中枢机关所在地:校长办公室,书记办公室,副校长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工会办公室,团委办公室,学校会议室……站在中心路上狭窄的过道里,凉风嗖嗖,清爽怡人,恰是午后乘风避暑的绝佳之地。小时候,老家的旧宅子,进大门口往往都有一个筒形甬道,有些深,有些暗,但夏天很是凉快。每到午饭时,一家人就会端着碗来到这里,或站,或坐,或蹲,沐浴着清凉的风,开心地吃饭、谈笑、聊天。大人们说,这里的风,叫“穿堂风”,再热燥的风吹到这“堂”里,也会低眉顺眼、冷上几分。小叔总爱光着膀子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伸长双腿,像是主席台上的老大。这时,田堘就会不乐意的冲他大叫,“你挡住我们的风了。”小叔则故意晃动着身子,对他挤眉弄眼,不说话也不挪动……但这里的“堂”里并没有一个人停留、驻足、乘凉、休息,田堘在想一定是同学们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某个领导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黑着脸责骂自己贪图享乐、耍奸偷懒吧。通道西墙,有一间挂有“卫生室”标牌的小屋,很不起眼,此时也闭着门、上着锁。在过道里向南看,树木高大密集,浓荫叠加,有梧桐,有白杨。向北望,林木稀少,茎如手指。想必是今春新栽的,此时崩着青筋,挂着几片柔嫩的绿叶。后两排房子是高三男生宿舍,东哥的寝室在前排道路西侧偏西的三间房子里,似是原来的宿舍,也似是曾经的教室,亦或是多年前的仓库。宿舍前面有两架水泥乒乓球台,这时候暴晒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实际上,这两排宿舍的西边,还有一排南北向向东开门的两个男寝,后面靠西墙是一处长方形厕所,男南女北。和前排男宿之间的空地里,被几位勤劳能干的老师翻土浇地整饬成了一畦畦菜地。听说,这里的男宿和食堂一线是共青大旧址的最北端,现在的教学楼和操场都是高中建校时新辟的场地,难怪校园的南北纵深比两侧的旧农场长了许多。

东哥的寝室里,双层床摆放得密密麻麻,床间空隙像是狭小的深沟。床头和窗栅间斜拉着各色各样、粗细不同的绳子,上面挂着毛巾、袜子、衣裤。田堘爬上东哥的上铺,想休息一阵,但浓烈刺鼻的汗臭味、尿慅味充斥着鼻腔,无奈,他推开了床头的另一扇窗户……手臂枕了头,放松身心,静静地看着房顶,暗自告诫自己:新的学习生活就要开始了!

4.晚自习课

晚饭后,田堘看着急匆匆从食堂赶回教室的新同学新面孔,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闲逛也没什么意思,便也随风般走向了教学楼。

田堘的教室在二楼,从三高转来的高二两个班级按照这里的编排序列自然延续为七班和八班。田堘所在的七班在东楼梯的西侧,八班在东楼梯的东侧。亲兄弟般的两个班一左一右,隔梯相守。听说,三楼是高一教室,二楼是高二教室,一楼则是学习任务更重、压力更大约高三毕业班教室。

教室里,桌椅整洁,灯光明亮,黑板锃亮,墙壁雪白,已有不少同学坐在凳子上或看书或闲聊或东张西望或默然沉思。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田野,铺天盖地,郁郁葱葱,像大海,像湖泊。茂密的玉米茎粗根壮、枝青叶绿。果实头顶的一簇细软吐蕊或黄或紫或红,争相绽放着青春的美丽。远处的北堤坝隐隐约约,和天际相连,充满着神秘和诱惑。“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呀。”田堘不禁感慨道。也难怪,从五年小学到三年初中再到现在的高中,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教学楼,他的教室第一次安排在楼上,他第一次要在楼上教室里上课。

上课铃声响过,班主任潘老师进了教室。他虽然教体育课,但说话迟缓、走路慢腾,总是一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稳重成熟之态,看起来怎么也不像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体育老师。他背着双手在教室走道里巡视一遍后回到讲台,开始讲学校概况,讲学生管理、讲班级规定、讲作息时间……最后,他要求同学们尽快适应新环境、适应新生活、适应新措施、适应新要求……

班主任走后,同学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里的氛围不大友好。”

“这里只有紧张严肃,没有团结活泼。”

“这里的学生,吃饭、提水、进教室、上厕所,都是一路小跑。”

“这里的老师一个个面无表情,这里的学生一个个未老先衰。”

“除了吃饭时间人头攒动,其他时间整个校园一片静悄悄。”……

其实,一天来,田堘也有同样压抑沉闷的强烈感受。偌大的校园,只有铃响,没有人声;只有树荫,没有人影;只有花草,不见师生……只是校门口中心路两旁遮天蔽日的粗壮梧桐树,就能压迫得你不敢自由舒展双臂、不敢随心所欲左顾右盼,不敢轻易尽情呼吸,不敢我行我素驻足逗留……

5.初上早操

起床铃响过,田堘感觉有些头沉。他睡觉择铺,天又燥热,再加上初来乍到的几分兴奋,他没有休息充分。但想到昨天晚上班主任提醒早上跑操的事,还是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起来床。

宿舍前的水池旁,忙碌着洗漱的同学,还有一些同学在一边等待。田堘找了个人群空隙,挤过去,抹了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便和阿雷、阿肖一同向操场走去。

空旷寂静了一夜的操场,这时候已是人流如织、人头攒动,黑压压一大片。“这么多人,我们要站在哪里?”田堘不由暗想。

伴随着激越高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广播里传来了学校领导的洪亮声音,“各位师生请注意,早操三个年级的集合顺序是,自东向西分别是高一、高二、高三,各班的排列顺序是,从东到西依次是一班、二班、三班……再重复一遍……”

田堘他们走近人群,首先发现了身穿蓝色运动服的班主任。班主任站在队列前,突出、显眼。他东张西望地注视着同学们可能到来的方向,招呼田堘三人道,“来,我们七班的集合位置在这里。”然后转向身后的队列,告诫道,“四列纵队,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等大家调整了队伍,班主任又说,“一会儿听广播口令跑步,按逆时针方向。先高一、后高二、最后高三。要注意按照班级次序,及时跟上。班与班之间要注意保持一定距离。”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立正。”广播里传来了体育教师的专业口令,“高一一班,左转弯,起步跑!”于是,高一一班队列如出笼之鸟,先行冲了出去。

班主任看着同学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角勾起一抹笑,“不急,不急。今天早操,我们不跑步,只是观摩熟悉。”

“这样好。先观摩学习,有所遵循。”

“明天我们就可以比葫芦画瓢了。”

“考虑周到,方法不错。”

“起这么早,不让跑步,有点遗憾。”……

同学们放松谈笑间,阿伟和阿海一高一矮从宿舍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你俩咋来这么晚?”田堘问。

阿海低着头没吭声,阿伟则咧着大嘴讲解起来,“起床本来就有点晚,刚到操场就被两名胸前挂着红牌子的值班领导截住了。”

“没什么事吧?”又有人问。

“没什么事,只是问了问我俩是几年级哪一班的。”阿伟笑了笑,“看来这里的领导还挺好说话。”

“呵呵,你可别理解错了。”班主任背着手,扫了一眼阿伟,“明天再抓到你,可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大家望着话里有话的班主任,好奇道,“会怎么样?”

“轻则写书面检查,班级亮像;重则会停课反思,学校处分。”班主任的话让同学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封闭的环形跑道上,各班队列整齐,步伐一致,气势磅礴,铿锵有力。紧贴队伍内圈,一同学在前带队,班主任随后伴跑。三名体育教师身姿矫健、步履轻盈地在操场上反方向驰骋。脚步声,哨子声,“一二三、四”的口号声,融合交织,此起彼伏,冲云破雾,响彻天空……

6.数学代表

上午课间休息时,当班干部的李雷把田堘叫到楼梯一角,“班委会商量决定让你当数学课代表,已报请班主任。你看怎么样?”

“数学?”田堘一惊,“开玩笑,你知道我数学不行。”

“就是不行,才特意让你当的。”阿雷一脸诚恳,“还是我推荐的。”

“什么意思,你?”田堘更加疑惑,心想:不会是想看我的笑话吧。但阿雷是自己学习上的好伙伴、生活中的好朋友。一年的同窗谊、兄弟情了,不应该呀。再说,阿雷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戏弄调侃的人呀。

阿雷盯着田堘的脸,认真地说,“我的想法是,高考拼的是各学科的综合成绩,尤其是语数外,都是100分的大学科。要齐头并进,不能缺腿。你数学学的不太好,现在趁早可以补一补、赶一赶。”他用手向后脑勺拢了一下偏分的头发,接着说,“你当了这个课代表,除了能为同学们做做事服服务,还可以督促你把更多精力和时间放在学习数学上,更重要的是以后能经常和数学老师接触联系。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甚至给你开学习小灶都是有可能的。”

田堘听着阿雷的分析、解释,感觉颇有道理,但自己从来没有当过数学课代表,这一消息来得未免太突兀。“这是一件好事,感谢你的关照和推荐。我当过多年的语文课代表,突然让我转变角色去做数学工作,头脑真有点转不过来弯,还是允许我先考虑一下吧。”

“好,你考虑考虑。”李雷拍了拍田堘的肩,“不过要尽早给我答复。记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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