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聊假期(25-2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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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意外之殇

寒冬的田野,辽阔,静寂;寒冬的村庄,冷落,肃穆。田堘走在干硬的田间小路上,孤零零,如同走进了无边无际的草原。

来到西岗,田堘发现路边的田野里陡然出现了一座新坟。新隆的土丘,新扎的哀杖,新搭的花圈,新燃的烟灰。想必又有哪位老人没有熬过这冰冷的酷寒。其实,每年的这个季节,村里都会有几位老弱病残来不及吃上新春的年夜饭就撒手人寰,无牵无挂的把悲痛和伤心留给了披麻戴孝的亲人。

街上,一群乡邻在围拢着一根燃烧的木头烤火。那木头忽左忽右地飘荡着火苗,还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通过人群缝隙,田堘似乎看到了木头貌似鱼鳞般的火红表层,时明时暗,时赤时白。他和闲谈说笑的众人打了招呼,便匆匆往家里赶。他生长在这里,但感觉又不属于这里。从初中开始就外出求学,从村里到乡里,又从乡里到县里,不在家的时间太久太久。“阿晨哥头围白色孝布,打结处像是张着翅膀的蝴蝶。那座新坟难道和他家有关?不会是阿实伯走了吧?

果不其然,妈妈告诉田堘,确实是阿实伯走了,就在前两天。

“他身体不是一直很硬朗吗?他不是才六十多岁吗?他是得了什么急病吗?……”田堘大吃一惊,急切问道。

阿实伯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子,老伴又去世得早,自己几十年来没少受累遭罪。老大家在他的东隔壁,老二入赘到了外村,老三家在他的西隔壁。阿实伯一直和老四一起生活。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嘴甜。见到街坊邻居,不是面带微笑,就是递烟寒暄。大家私下里议论,阿实老实巴交,低眉顺眼,咋就生养了这么一群人精?

母亲告诉田堘,阿实伯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终于为老四娶了媳妇。正当阿实伯任务完成,想要享几年清福的时候,老四夫妇把他赶出了家门,说是他照顾了这么多年老人,也该几个当哥的尽些孝心了。三个哥哥,不是说负担重,就是说条件差,还说这些年老人当牛做马、孤注一掷给老四娶了媳妇,榨干了所有血汗,现在要被推出来绝对不可能……后来阿实伯无处容身,只得暂住在村口路边一间废弃多年的旧屋子里。那天晚上,阿实伯孤苦伶仃,饥寒交迫,蜷曲在地上燃柴取暖。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困了,就倒在柴堆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大家发现时,整个房子都燃烧了起来,映得天空红通通一片。阿实伯,辛辛苦苦一辈子,最后连一丝头发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田堘难以置信,也难以理解,但母亲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又不能不让他相信。难怪刚失去亲人的阿晨哥会像没事人一样站在大街上和众人一边烤火一边高谈阔论。

在田堘印象里,阿实伯是一个衣着朴素、心底善良、忠厚实诚的人。

那年洪灾后,田堘家和阿实伯家都从寨里搬到了寨外的护城河边,于是他们成了邻居。天酷热时,村里谣传要地震。阿实伯多次告诫田堘妈,“他婶,我兄弟不在家,你也尽可能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会提前通知你们娘儿几个。”每到晚上,各家各户都会拉几张席子到河边的路上睡觉。为了安全和隐私,各家的席子间也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有天早晨,大家发现路上蜷伏着一只老鳖,黑褐色,锅拍大小。众人远远观望,不知所措。这时,阿实伯攥着一把铁锨走过来,一脸虔诚地说,“这东西,可能长了上百年了。它是有灵性的,我们可得罪不起。”说完,对着老鳖,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小声祈祷。然后双手托起老鳖两侧的硬壳,小心的把它重新放入寨河里。

田堘家有一副铁桶,隔三差五,阿实伯就来借用。他家只有水缸,但没有水桶。那时家里都没有压井,吃水要到半里路的深井里去打。阿实伯每次还桶时,都会挑上满满的两桶水以作借桶的酬劳。扁担那吱呀吱呀有节奏的熟悉响声,田堘似乎现在还能听得见。

深秋到了。阿实伯会扯两根红薯梗,拧成麻花状,把肥硕破旧的棉衣棉裤一骨脑捆扎在腰间。交叠在前面的裤腰,高高吊起的裤管,更显出终身与土地为伴老农的憨厚和淳朴。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田堘在戴望舒的《再别康桥》里,默默祈祷,”阿实伯,你一路走好。但愿那边没有寒冷、自私和贪婪!”

26.国叔串门

晚上,国叔来串门。

国叔是田堘的远房本家,家在村东头。两家不在一个村民组,平时来往也不多。田堘只知道,年轻时的国叔平时手脚有些不干净,总会在村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勾当。有时被人看到,有时被人抓住,有时被人怀疑。传来传去,道听途说,真真假假,虚实难定。但最后的结果是,大家纷纷对他避而远之,如同逃离瘟疫。

母亲摆出了糖块和瓜子。父亲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国叔面前,又煞有介事得拿出了一盒香烟。但让田堘不解的是,父亲怎么会用烟来招待国叔?国叔一直是不抽烟的呀。“父亲是忘记了还是另有用意?”田堘疑惑地想。

父亲和国叔分坐在方桌东西两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年货的置办和冬麦的长势。最后国叔简单地问询了田堘在学校的学习、生活状况,便起身告辞了。

“他来干什么?”送走国叔,父亲把杯子里的热水倒入脸盆,慢慢地洗手。

“本家嘛,年底了,来看看他长兄。”母亲提起水瓶又向脸盆里加了些水。

“我有什么好看的?”父亲还是板着脸,“我又不是唱戏的,有啥可看?”

“其实他应该是为了那件事特意来向你道谢的。”母亲胸有成竹,微笑道,“你想,他多久都没有登过我们家的门槛了。”

“发生了什么事?”田堘有些好奇,询问道。

妈妈告诉田堘,前一段时间,国叔在邻村“做买卖”,由于没有找到值钱的家当,就顺手把人家的饭锅揭走了。田堘曾经听说过,偷东西的人是不能空手而归的,那样会不吉利,更会影响以后的“生意”。不料国叔做事不密,被失主发现。在众乡邻的围追堵截下,国叔被捉,并被投进了冰冷的水坑里。气不过的主人在众人的撺掇下,又把湿淋淋的国叔捆绑在树干上,轮翻折磨,差点要了国叔的性命。“后来,在你爸和你套叔的说合下,给人家赔了钱,下了保证,人才放了回来。”套叔,也是田堘的本家,比国叔家关系更近一些。从部队复员以后,他当过教师,当过组长,还在村部跑过一段时间。在年老体衰的执事耄耋族人卸任后,套叔理所当然成了族里最年轻的掌舵人。

“几十几的人了,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们留条后路呀。”父亲余怒未消,“天热的时候,你国叔他哥家的老黄牛夜里丢了。后来偷牛贼被抓,供述是你国叔踩的点、通的风、报的信。这不是里应外合、狠狈为奸的同谋吗?常言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兄弟两家为此吵吵嚷嚷,互不相让,到现在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呢。”父亲感慨道,“才几天呀,又出了这么一件事。”

“也许是家里孩子多,吃的,喝的,用的,生活困难吧?”母亲叹着气。

“困难?你说谁家不困难?”田堘看到了父亲涨红的脸,“现在这个社会,只要勤劳肯干,不怕苦不怕累,还能饿着人?你看看咱村里,有人去南方打工,有人进城做生意,有人在周边建房子,哪一条不是正道?”

国叔的慈祥笑容还在眼前,舒心的声音还在耳边。田堘怎么也想不到、看不出,像国叔这么一表人才的汉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干那种上辱祖宗、下损子孙的傻事。

27.阿贵荣归

中午时分,邻居阿贵家突然热闹起来。院子里,一时间,人头攒动,言语一片。

这时,母亲从外面回来了。“妈,邻居家什么情况?”田堘迎着母亲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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