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天不要舞长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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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之下,有云雾如海。

当长风卷起,鲸吞云海雾潮时,就会在云雾深处现出半座雪峰,孤悬于云天的狭缝之间,在云海中若隐若现。

那座雪峰其实不算最高,只是在周遭大山中最是笔直挺拔,似一柄朝天长剑,刺破虚妄云层,直透青天之巅。大风起时,刀锋就直接绞碎了云海,在烈阳下闪出熠熠寒光。

日升月落,冬去春归,人世间岁月流淌。这片小天地却如一页永恒的画卷,被封印在光阴长河的角落,不曾有一丝改变。只有那雪峰上的积雪厚了又薄,由白雪凝成了冰晶。

某年某时,长风又起。

万里晴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在雪峰四周荡开一抹诡异的涟漪。峰顶空间似水波震荡,波及向辽远空旷的云天。

漫天舒卷的雾海像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拖拽着,一齐涌向了峰顶,在极短时间汇聚在方圆半里的天空,形成一股浓郁至极的黑云。

一个极亮的白点在黑云深处炸开。如在黑油上泼洒了火焰,深紫色的火焰向四周飞窜。整片天空都开始燃烧起来。

火海倒悬于天上,以青天为磨,雪峰为轴,疯狂的旋动。一时间火浪迭起百丈,燃烧了整个天幕。

不断有粗大的电蟒从火海窜出,击打在坚硬的冰晶山岩上。屹立了万年的冰晶便如豆腐般炸裂崩散,化作随风激扬的冰屑。

远远望去,云层之上红光滔天,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千年积雪被炼化成豆大的雨点飞洒飘落。

云雾之下却依旧猿啼鸟鸣,苍翠群山绕着溪涧,如美人青丝延绵十数里,山谷中尽是生机盎然的夏日风景。

“咦,下雨了?”

在一株千年古槐的密叶间,一个长眉雪白的黑瘦老和尚扒开挡在脸旁的槐树叶子,向山谷上空眺望。和尚说话的腔调古怪,微眯的褐色眼瞳里闪着少年般好奇的神采。

只转眼间,濛濛细雨已化作了倾盆骤雨。雨滴在溪水里欢快的飞溅。清澈的溪水也变得浑浊而躁动。

山崖密林深处有无数飞鸦惊起,在半空中聚成一片灰云,呼啦啦的移向远山尽头。

一队身穿皮甲、背着长弓、箭壶,肋挎直刀的魁梧壮汉从浓密的树荫下狼狈跑出,在山雨中走得行色匆匆。

走在最后的几个蛮汉一脸黑线,一边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指着那飞速移动的灰云大骂。若仔细看,在他们脑袋顶上都落着些白黄的新鲜鸟屎,混着豆大的雨水流下,黏糊糊的滴落在脚下的草丛里。

领头的络腮胡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恶狠狠扭头骂道:“都他娘的闭嘴。谁话最多,等会儿割了舌头祭天神!”

骂得最凶的蛮汉走在最后,立刻乖乖的闭了嘴,用手在头上脸上胡乱抹了几把,把手凑在鼻前闻了闻,就忍不住又低声咒骂几句。再抬起头,雨中的世界一片朦胧,隔着雨帘竟找不到队伍去了哪里。他在大雨中惊慌的转了一圈,扭回头猛然看到雨雾中窜出几道模糊的人影。想要大叫,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胸口一凉,拽进了乱石堆里。

几十个蛮人早就淌过了水,沿着暴涨的溪水逆行前行,绕过一个山谷大弯,来到一片遍地黑石的河滩边,在陡峭的青黑山岩下停下脚步。

抬头望去,山岩如刀切斧砍,数丈之下都难见有草木生长。却有十几根深褐颜色、拇指粗细的老藤点缀着些嫩绿的叶子,从极高的山崖垂下来。中等身材的人抬起手,正好能握住藤条尾部。

三十来个蛮人也不说话,随着络腮胡首领,很有默契的依次攀藤而上。他们在山崖间踏着凸起的岩石几次蹬踏,只一会儿就都钻入了半山石壁被荒草遮蔽的洞口。

这群人消失不久,又有十几人影从刚才的乱石堆后走了出来。都是头戴斗笠,有背着连弩,有腰里带着环首刀,步履矫健的在暴雨中穿行。

这些人都是汉人的装束,麻衣麻裤,脚穿草鞋;若不是还带着兵刃,更像是一群种地归来的山野农夫。

为首的男子身材挺拔,眉目英朗,斜背着一只乌金大戟。走了几步,忽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一里外的那片参天密林里,逡巡片刻才狐疑的挥挥手,带着众人淌过已漫了大腿的河水,在倾盆暴雨的掩护下来到那片黑石崖下。

“哦,我知道了。这就是中原人常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老和尚带着顶破了边角的斗笠,喝了口捧在手心的雨水,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面饼塞进嘴里,用劲的嚼着。

在他左边不远的树杈上,斜坐着一个中年道士,胡子拉碴的披了件蓑衣,漫不经心的取出腰间青皮酒葫芦,灌了口三百里外碧霞口的自酿米酒,砸了咂嘴。入口太绵,只算勉强能喝。

在道士头顶树梢,还立着一位年轻女子,一身青衣被雨水打得半湿,笔直的贴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可惜戴着帷帽,薄纱遮了面容,却又增了几分遐想。

邋遢道士相貌其实不错,就是有些不修边幅。捻着颌下杂乱的短须,轻声赞道:“那就是隐世墨家。能隔这么远对咱们的窥探心生感应,在墨门中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年轻女子冷笑:“什么高手,还不是傻子一样被跟了一路?呵呵,这下螳螂让蝉给咬了……”

邋遢道士神情一紧,手间捏着的半根胡须被拔掉。远处的山谷一片刀光剑影,竟在瓢泼大雨中打了起来。

几十只凶狠的羽箭从隐蔽的洞口接连射出。爬到半空中的墨家弟子来不及躲避,全成了活靶子,被一支支利箭射得透穿,血刺猬一样惨叫着坠地。

埋伏在洞口的蛮族怪叫着,争先恐后的抓着树藤在山崖间飞荡而下,挥着长刀扑向死伤惨重的追踪者。

这场面与其说血战,不如说是单方的屠杀。只眨眼间,只剩下五、六个墨家弟子被围在当中,他们结成小阵,在乱刀的围攻下勉力支撑。

道士的眼眯成一道狭缝,握在手中的树枝“咔嚓”断裂,就想一跃而下。眼角余光瞥见稳如泥塑的老和尚,身形又猛然顿住;抬头望了眼云层深处愈发诡异的天火,攥着的半截树枝终于松开,叹了口气,重重的靠向树身,震落好大一片雨水浇在头上。

云天之上蓦然雪亮。一道极亮极大的光柱洞穿了云层,笔直的落向山谷下方。

群山刹那间一片雪亮。三人的身体紧绷,死死盯着那道巨大无比的刺目光柱。

耀眼的光柱在半山腰忽然划出一道弧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竟遁入了陡立的山岩,消失得无声无息。

随着那道光柱消失,暴雨渐渐平息,黑层深处的雷鸣消失,极天深处的天火异象也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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