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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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田刚离开杨壮后,急急忙忙一路小跑,很快,便融入了雄壮寒美的雪山之中。几十年东奔西跑特殊工作的磨砺,使他对眼前的羊肠冰道并不当回事。他快慢错落,徐疾有致,左腾又闪,步子忽大忽小,忽轻忽重,一时竟如履平地。他感到回到了从前。那种日以继夜,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又在他脑海里回荡,让他一阵亢奋。然而,毕竟年岁不饶人,渐自觉得力不从心了。可是,一种不服输,不服老的情绪催动着他,使他脊背一挺,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一座座蜿蜒起伏的山峦,被他狠狠地甩到了后面。

他气喘如粗,精疲力尽。刚好到了一块斜坡地,他就地一滚,雪球般滚了下去。这是一块较为平阔的雪地,他仰躺着直喘吸,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他伫立于峰顶,举目四望,他被眼前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惊呆了!好壮美的山,好奇丽的景,任你高明的画家,也难捉其一。滇黔的喀斯特地貌本就奇秀瑰丽,披上银装的她,更如万千的仙子,轻舒玉袖,迎风狂舞,展示着她不同凡响的韵味和风彩。

唉,雪,一方面您像圣洁的天使,妆点得江山如此美丽;而另一方面,你又像丑陋的魔君,无情地摧毀了人类美好的家园,肃杀了无数的生物。你倒底是邪是正,是恶是善?我赞美圣洁的天使,我诅咒丑陋的恶魔!

虽说“丰年好大雪”,可我们不要这多雪。我们要的是“瑞雪兆丰年”的雪,要的是,一定量的、平和的、滋润万物的雪。

不远处的峭壁上,一丛雪梅正迎着他娇笑。他好兴奋,好激动,脑海中不禁闪现了毛主席的一首《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多壮美的诗句,多壮观的景色,多富含哲理的妙笔!他真是被陶醉了。是啊,冬梅不争娇逐宠,她只是向广袤的宇宙传递着信息。正如英国诗人雪莱说的:“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能很远么?”

他相信,有党中央国务院的坚强领导,有全国人民的关心和支持,有广大军民的不怕牺牲和艰苦奋战,有我们每个人伸出的温暖的双手,献出的爱心一片,一定能战胜寒妖雪魔,取得抗冻救灾的全面胜利,驱走寒冬的阴霾,迎来明媚的春天。

想着,想着,老田忽地心头一热,诗兴大发,吟道:

冻雨凝雪白茫茫,峭壁寒梅犹自香。

起舞银蛇奔天外,驻足蜡象锁望江。

猖狂寒魔为所欲,抗灾勇士斗志昂。

党政军民齐上阵,大爱元垠感上苍。

老田觉得很有气魄,心中有几分得意,几分自豪;一种老来得子似的快乐与幸福溢满激荡不已的胸腔。他把自个儿写的每一首诗填的每一首词都当成自已的一个孩子。他和许多老革命一样,对自己写的诗填的词都自我感觉良好,甚致有些志满意得,陪加珍惜。其实,有部份年轻诗人对他们的诗却不以为然,不无讥讽地称之为“老干体”。诸如“两会精神放光芒,十亿人民喜洋洋。永远跟着共产党,幸福日子万年长。”“免除农税百姓欢,全国农民笑开颜。不是党的领导好,哪来幸福万万年。”诗味不浓却昂扬向上,感情饱满激越。相反,年轻诗人注重诗味反映人生酸甜苦辣的诗,常被他们斥为“格调不高”而大肆改动或就地处决,常被弄哭笑不得。不过,随着对古诗词的学习研究,他们也不时写出些诗味较浓的作品,两代诗人间日渐产生了交集面。

老田在陶醉中休息,在休息中陶醉了一会,也不敢多耽搁。小箐村的事一入心头,便像根无形的线拴着他的心,一牵一动,一动一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一步一滑地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坡上,有数个头戴安全帽,腰系安全带的工人在电塔上敲击着积雪。地面上有不少人上上下下忙碌着。

老田走近铁塔,才看清工人就在铁塔上啃冷馍充饥,地面上的人也在吃同样的食物。口渴了,抓一把雪放到嘴里解渴。

老田一阵感动。他触情生情,随口吟道:

决战冰山上,铁塔入骨寒。

为保春节电,离妻别儿郎。

肚饥啃冷馍,口渴冰雪含。

脚麻筋道阻,万家灯火煌。

老田吟别,早有熟人看出是他,异常兴奋,忙打招呼:

“老领导,还真是你呀,听说你都退休两年了,不知到此有何贵干?”

“哎呀,张经理,”老田故作风趣的说:“你这么大的官能亲临现场,这可真是人民的福呀。若全国的官都能这样,我中华何愁不能复兴!”

两人边说边笑边握紧了手。

“你别打趣我了,田老革命。”个子不高却墩实的张经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说:“你田老英雄名响大江南北,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呀!”又故作谦虚的补充两句:“既到此,就请您老人家多多指导吧。”

田刚所说的张经理,其实就是县供电局所辖的一个部门经理,因此次雪灾损毁面积大,故而局里全堂佛祖出动,划片分段实行包干负责。

“指导嘛,谈不上。”老田谦虚而不客气的说:“不过,我还真有两条小建议。”

“哦?”张经理稍感诧异,叫“指导”只不过是他的客套话,不想,隔行如隔山的老田还当真要“指导”。

看着有些不以为然的张经理,老田心中颇为不悦。

“首先,让我代表自己,代表一个已退休的老司法的心,代表一个普通老共产党员的心,对你和你的战友们,为保一方百姓能快乐地收看‘春节联欢晚会’,在明亮的灯光下团团员员地吃上年夜而作出的努力表示衷心的感谢!”说着庄严地向张经理和工人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张经理被老田的异常举动搞懵了。也忙不迭地还了一个举手礼。

“哎呀,老革命,你这是……那好,我也代表公司六百多名抢修人员谢谢你的关心和鼓励,同时祝您老青春永驻,寿比南山。”说着又敬了一个礼。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也代表公司?是过心隐,图嘴隐吧了。当真是他自己说了他自己听。

老田摆摆手。

“青春永驻是不可能,寿比南山也不用了。”老田不容置否地说:“走,我们到塔下看看。”

走到塔脚,老田俨然一副老侦察员的样子,用木棍敲开钢架上的冰雪。

张经理不情愿地跟了上去,双手捧腹而立。

田则发现有冻裂,一脸整肃。对面呈轻率态度的经理瞅了一眼,说:“张经理,你过来看,铁架有较深程度的冻裂。”

又连续看了几处,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裂痕。

老田忍耐而郑重的说:

“我的两点建议是,第一,就算塔架正常,塔上作业时间也不能过长,因为人的体能有限,尤其是身处冰雪高空,应实行换班作业,以免过度疲劳而失手;第二,要特别注意塔架情况,我建议,你马上电告其他地方的抢修班组,提醒他们注意,啊,不,你须逐一去督导。而这个塔上的工人,我提议马上撤下,重心考虑新的方案。”

张经理平时耳闻老田为人正直,却好为人师,今天算是真的见到了。他很窝火,但不便发作。他无奈的笑笑,说:

“老领导,我一向都很敬重你,但是,受灾面积之大,是史元前例的。抢修时间的紧迫,任务的超重,根本容不得我们有片刻的迟缓。再说,这铁搭结构牢固,没多大问题。为了民生,为了民安,为了这万家灯火能如期闪烁,对你的建议我只能表示谢谢……”

考田愠怒而克制的打断他,说:

“同志,你这些道理都是道理,但你要知道,正因为时间紧,任务重,才更应该对工作有个周密的计划,有个稳妥的安排,增强预见性,在平安、稳步中求快,否则,将欲速而不达!”他顿得一顿,又说:“我还是希望你把人撤下来,认真检查一下铁塔受损情况,作综合平估后再作决定,是彻底更换,还是保守维修……因为有的地方已发生了塔架丹蹋致伤人命的案例。”

“哎,老领导,”张经理有些不耐烦的、板着脸说:“你怕有点儿杞人优天了吧?我也不是说绝对没危险,抢险救灾,本身就带有危险性的,是不是?”

“是!”老田压着火,尽量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但危险有偶然的、未知的,是我们无法避免的。然而,作为一名指挥员,应该有一种高度的责任感和超前意识,尽量地分析、预测可能会发生的危险,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田领导!”张经理火了。“今天是你指挥还是我指挥?你肩上没扛着任务,没有压力,没有时间的紧逼,你当然可以在这儿巧舌如簧,指手划脚了,而我……”

“够了!”老田更是怒发冲冠,绝决地打断他:“我言尽于此,张经理,若发生了意外,我笫一个把你告上法庭!”

说毕,老田气冲冲地转身而去。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老革命!”张经理虽然生气,但看到老田滚坡,笫一个冲了下去。

几个助工也直冲过去。

还好,斜坡不长,坡脚是被雪覆盖着的耕地。

“怎么样,老领导?”张经理扶起老田,真城而焦急的问。

老田稍作喘息,道:

“一下还死不了。”又正色道:“张经理,我再说一遍,铁塔已是危塔,快,快叫他们撤下来,塔上的工人比我现在还危险……你,我,无冤无仇的,我何苦,要跟你过不去呢。只因你我都是党里人,都是人民的公仆,我们都应对人民的生命财产绝对负责。不错,我已退休,也不是你们公司的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我怎么能不管呢?当然,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任务重,时间急,可也得实事求是呀!”

老田一席语重心长的话,张经理被感动了。此时此刻,他无法不相信,在他面前的老田,不是一个普通的老者,而是一个有些固直的、却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曾历经公安侦察、司法监管等工作的、有着一颗金子般心的老革命老英雄。也只有在此时,他似乎才真正认识了田刚,才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全国司法系统二级英模”这块金字招牌。他才知道,原来这块招牌不是用豆腐渣做成镀上金子的,而是块货真价实的、凝结了英雄无数心血的、足以令世人尊敬的“金字招牌”。

张经理蓄满热泪,说:

“老领导,您放心,我马上安排,可您要多保重啊。”又对旁边的助手大声说:“小李,快,通知铁架上的工人下撤,注意,要稳健,安全!”

“是!我马上去安排!”小李边说边转身跑去。

“等等!”张经理补充的说:“所有地面上的人都要离铁塔远一点。”

老田满意地点点头。

张经理等几人欲把老田扶进临时帐蓬去休息,老田谢绝了。

“老领导,您这是要去哪里呀,去干什么?”张经理关心的问。

“去小箐村。”老田说:“我不放心那里有一家特殊的奶孙俩,我得去看看。雨雪给百姓带来这么大的灾难,我实在是呆不住在屋里呀!”

铁塔下,小李反复喊,叫工人下来,可工人说任务不完成不下来。

张经理看看铁塔,转过来对老田说:

“我派个人陪护您过去。”

老田坚毅地说:

“不用,我还行。你赶快去命令工人下来,并迅速作作出新的抢修方案。”说完,他一步一拐地走向那起伏的雪山,绵延的冰壑。

张经理鼻子发酸,眼含热泪,大声说:

“老革命,保重啊!灾情过后,我们相约小酌,我还想再听您慷慨激昂,抑扬顿错的诗朗诵呢!”

老田半转身子,举手表示快去忙吧。

张经理车转身,连走带爬,并大声疾呼:

“几位师傅,我命令你们,赶快下来!”

“张经理,就快好了,我们还能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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