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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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青竹如今每日像着了魔一般,行思卧想皆是眼前这自羊皮卷上拓下的奇特图样,这图仿佛有一种魔力,会让人迷失。

这副“唐卡”线条繁芜,变化多端,细看起来是由六个图徽加纹饰构成,这六种奇怪的异兽,除了居中长翅膀的蛇以外,虎狼合为一徽,高冠长尾的凤凰、长得像鹤的鸟各为一徽,此外尚有两个怪物:其一人身牛蹄,四目六手,头有角;其二鹿身,头如雀,有角,蛇尾豹纹。这些图样自己前所未见,光是点意匠已让自己殚精竭虑,要想做出花本更是不知如何下手!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独立完成织锦!更遑论“圣袍”

司锦坊里不乏技艺精湛,见多识广的师傅,司青竹几次想要去请教,但父亲再三叮嘱不可让外人知晓,只得作罢。唉!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依婚约自己年底便要出嫁了!

青竹心中焦虑,父亲却像是胸有成竹,只让她慢慢研究。

司闵善不急,是因为他相信“有缘人”会来帮忙织锦。

去年儿子归来的那一夜,父子二人来到司家废弃多年的染丝坊,司闵善手持火把,打开尘封的地库大门,顺石阶而下。地库有一个大池子,水道与府南河相通,原为司锦号浣丝、染丝、洗锦所用,已废弃多年。二人合力摇起水道口的栅栏,黑暗中,一具阴沉木棺材顺着水道静静地漂了进来!

那阴沉木棺自求吉河顺流而下,汇入岷江,只在都江堰宝瓶口起水,之后入府南河,一路来到了司锦号。

司闵善心中感叹,一切皆如儿子临终交代的一般:次年春天有异乡贵人持信物上门,待有缘人织出“六妖异兽御锦”,并制成圣袍,司锦号将再次名噪锦官城;此一别三年后,儿子将身披圣袍归来与父亲团聚!

他对外人宣称司家大少爷死于瘟疫,人人避之不及,一副空棺草草下葬。众人却不知他早与儿子有约定。入夜,独自背负儿子的尸体下到地库,只见阴沉木棺已经开启,当家的亲手将儿子放入棺中。此后自己不时来看这棺木里的人,一个人与儿子一呆就是大半夜,果然如儿子生前所言,这阴沉木棺至阴至纯,可保尸身不腐,里面的人面容安详,如沉睡一般,心中笃定,只待来年!

秦师傅如今正为今年的“比武会”犯愁,当年自己扛着一张腰织机来到青莲街,拿到第一份订单心里的那份喜悦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些年自家的日子渐渐松活了,虽然挣钱不多,但靠着司锦号这棵大树,从未断过订单。机坊和织工都指着订单,只要织机不停,就有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上一节秦家赢了一节的供御份子,手头宽裕了,添了两张织机,聘了三个大师傅,又先后新收了几个徒弟,本想着日子就这么过挺好,等过两年大儿子出息了,就把铺子上的营生传给他。

秦师娘却动了独立开坊的心思。

“就这么赚着辛苦钱,大头都让‘大号’抽走了,怎会甘心!咱们不似那乔家两个女娃,樊家只一个儿,我们屋里头两个男娃,不得挣下两副家当?”

秦师傅低头不说话。

徒弟们心里都晓得,秦师父自己的儿子要接机坊,所以之前的几个徒弟只要出师了,都会外聘到其他大号,在外面工钱高有奔头。

李娃儿脑子灵光,织锦手艺出色,心里谋算更多,上一节秦师傅带着的大徒弟为铺子拿了供御份额,工钱比外面高一倍不说,还没满三年,就被其他大号高价“挖”走了,让其他学徒看了眼馋。李娃儿已经在秦师傅这里干了六年,眼看就要满师,又恰逢“比武会”,如果能够夺魁,再织御锦,三年后锦官城所有的大号都随便自己挑拣了!

就这么着,师徒上下一心,都把在“比武会”上夺魁看得很重。

一切就看师娘的花本出不出彩了。

三年前,秦师娘拿出娘家陪嫁的压箱底的花样子,出了一个“登高望海景”小方,在一众“五方”“唐花”“月华三闪”里独树一帜,一举夺魁不说,被织造局当场选定做为供御纹样,举司锦号全坊之力织成六十纵*一百二十纵的织锦,据说织造府台为此还得了赏赐,一时在成都二千机房,四万织工心中封神。

那是司锦号上下最齐心,也是最兴旺的时节。

如今,要再出一个超越当年“登高望海景”的作品,怕是不能够了,这是秦师父最大的心事。

正月五日,蚕市一开,锦官城内的各机坊都会在蚕市上了解当年农桑行情订丝,织工匠人则忙于置办订购织锦用具。

按行规,织工的梭子都是学徒或丢梭工自己出钱买,老板是不给买的,今年,秦师傅在大慈寺蚕市上给自己的爱徒李娃儿专门定制了一把黄杨木的梭子。

江五宝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李师兄的这把新梭子,这梭子两头黑铁冰冷,中间的黄杨木绵软润泽,中间的梭门安的是一颗白如玉石的瓷珠子,马尾巴毛粗黑刚硬,用来控制纡子的松紧再好不过。

“师兄,这样好的梭子要好多钱哦?”五宝艳羡地问

“好多钱?你江娃儿出师也买不起!”旁边的人起哄说。

江五宝听了咂舌,忙双手把梭子呈给师兄,生怕有闪失。

李师兄笑着接过去,说:“莫听他们消遣你,你好好听师父的话,等你开始上机丢梭他也会给你买梭子的!”

江五宝笑嘻嘻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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