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侠影杳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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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浩渺,白云悠悠。两道剑芒,一赤一雪,划过天穹绝顶,飞往东海。

云中秀夫妇本欲找夏临渊商议,结伴蓬莱之行。但方圆数十里,寻不见夏临渊半点影踪,只好绝了找人的念头,御剑直赴东海。

飞入一片长云,高天之中,罡风凛冽,云气暗涌,变化无常。云中秀心生警惕,对娇妻道:“师妹,这风颇有古怪。”

徐澜凝神细查,立刻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随风扑来,隐约间似有几分熟悉。夫妻俩双双一惊,云雾遮眼,不敢贸然前进,云中秀向下一指,两把飞剑急往下坠。

就在这时,两片云气左右一分,一记火焰刀凌空劈到。夫妇俩急避两旁,一弧刀光自二人之间无声劈落,整个云团被生生劈成两片,来人功力之强,当真匪夷所思。

青天之下,丘峦起伏,一派苍翠。两前一后,三道流光穿出云间,飞落茫茫空山。

云中秀夫妇执剑并立,气势如虹。前方影影绰绰,一串分身化影融为一体,宋世秋仰天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淮江一别,这么快又见面了,贤伉俪这是要去东海么?”

徐澜寒眸如星,剑气萦绕,说道:“上次未分胜负,今日既然遇上,那就见个高下。”那日爱子云扬险些在他手底遭殃,徐澜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一见,分外眼红。

敌方情势未明,云中秀恐徐澜意气出手,横生枝节,于是向她身边一靠。夫妻俩心意相通,徐澜当即按住怒火。

云中秀面色沉静,问道:“宋护法拦截我夫妻去路,不知有何指教?”

“岂敢!岂敢!”宋世秋露出一丝狡笑,“老夫冒昧,想邀二位上天圣宗盘桓盘桓,也好请教二位双剑合璧的绝技。”

“我夫妻逍遥山河,自由自在,想去的地方,没人拦得住。”徐澜柳眉斜飞,傲然道,“不想去的地方,就算司马天成亲临,也未必请得动。”

“何劳宗主大驾,断某一人足矣!”一道火影从天而降,堪堪落地,现出一个年轻身影。

云中秀夫妇瞩目打量,来人一身红衣,宛似浴火烈焰,灼气蔓延,令人不易靠近。一片青丝垂在额前,遮住半张脸庞,怀抱长刀,气焰如焚。

“贤伉俪可还记得巴陵断家?”断岩语无波澜,缓缓问道。

“巴陵断家?”云中秀忆起一桩往事,恍然道:“你姓断,莫非……”

“家父断明义,十二年前败在贤伉俪双剑合璧之下,引以为恨,郁郁而终。断家至此没落,树倒猢狲散,那时断某对天立誓,必雪此恨,苦练刀法,十二年来寒暑不断。待功成出山,可名噪一时的‘寒梅双剑’却绝迹仙流了。”说起家道中落,断岩神色黯然。后来技艺初成,寻不见仇人,又不甘心。

“你在天山脚下鬼鬼祟祟,就是查访我夫妻行踪?”徐澜想起先前苍梧之言,故有此一问。

断岩双目精芒闪烁,正色道:“正是,断某光明正大,何来鬼鬼祟祟。那日左护法自青丘回山,与断某说起见过‘寒梅双剑’,断某按捺不住激动,是以在天山脚下候了两日。”

十二年前。

云中秀、徐澜尚未成婚,二人别出心裁,捉摸出双剑合璧的诀窍,施展开来威力不俗,备受师门推崇。因此下山游历,寻访高人试剑。途经巴陵一带,“巴陵第一刀”的名头吹入耳畔。

夫妻二人投贴拜庄,礼数周到。家仆捧贴送进断家花园,断明义拆开一看,哼了一声,问道:“寒梅双剑何许人也?”家仆茫然摇头,显然不知。

段明义又道:“早闻天山有个号称穿云剑的家伙沽名钓誉,老夫早想称量称量,如今又冒出个什么梅花双剑。”

那家仆纠正道:“老爷,是寒梅双剑,一男一女两个人。”

“管他几人。”断明义一拍石桌,“这些花花草草之辈,也想来断情刀下逞英雄,嘿嘿,仙流风气,是该有人管一管了,迎客。”

家仆将寒梅双剑迎至花园。断明义自顾品茗,全不将二人放在眼里。徐澜心头窝火,不防这厮徒有虚名,心高气傲,人品这般拙劣,道:“老爷子好雅兴,我师兄妹新创一套双剑绝技,自觉威力不俗,特来请巴陵第一刀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断明义搁下茶杯,大声吩咐,“请刀。”

云中秀、徐澜对望一眼,皆想这厮弄什么玄虚。但听一阵吆喝,七八人嘿哟嘿哟抬着一副棺材走进花园。这棺材比寻常葬人用棺要小许多,但材质上好,色泽光亮。

徐澜瞳孔大张,瞪着断明义道:“姓断的,你这什么意思?”

“大惊小怪。”断明义慢悠悠道。

众人放下棺木,气喘吁吁,抹了抹额头汗水,转身退下。断明义揭开棺椁,取出一柄长刀,一苗火焰镌刻刀鞘,十分惹眼。拔刀出鞘,刀光如血,炽热笼罩四周。

“刀名断情,焚天绝地,出世以来,刀下无三合之将。”断明义自吹自擂,斜目瞥向寒梅双剑,“亮剑吧。”

云中秀、徐澜均未想到这厮如此自负,纷纷亮出神兵,双剑交织,剑芒飘散如雪。徐澜不忿其为人,嘲笑道:“吹破牛皮。”

“放肆。”断明义大喝一声:“第一式,刀落情断。”他持技炫耀,生恐对方不知道招式名号。

刀焰一闪,凌空斩落。整个花园均被这一刀所盖,刀风如雷,绞杀一切,气势咄咄逼人。

云中秀微微动容,这厮刀法不错,巴陵第一有些门道,当即叮嘱徐澜,道:“师妹,绝招。”言罢,双影一并,已分不清彼此,人剑合为一体,化为一口炫彩气剑,彩云呈祥,逆天而上。

一个少年悄悄摸进花园,远远躲在假山后,窥视刀剑相斗。刀剑击鸣,华光迸溅,炽如烈日,莫可逼视。少年睁不开眼睛,须臾,但听兵刃插地,清脆有声,心知胜负已分,不知谁赢了?忙睁眼瞅去,不禁一呆。两柄仙剑抵在断明义心口,断情宝刀远远插在地上。

仅一招,巴陵第一刀败了,败得干脆利落。败的不仅仅是刀,还有握刀人的心,一颗被巴陵人吹捧上天的虚荣心。

断明义刀法有成,在小小巴陵坐井观天,狂妄自大,便小觑了天下英雄。前一刻还在做天下第一刀的美梦,后一刻便被狠狠揍醒,双剑合璧,将他一切梦幻,尽皆刺破了。

寒梅双剑首战告捷,笑着御剑飞去。

断明义低着头,眼神似悲还喜,望着着插在泥地上的断情刀,一招败北,委实难以置信。少年看着父亲失落的背影,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只剩一具空壳。

没过几日,断明义大病卧床。断岩看着父亲面色日渐颓败,一天不如一天,心知时日无多,难过之极。遍请名医,断明义汤药不进,针石无效。

半年后,夜深,断明义抱着断情,口中喃喃念一句:“天下……第一……刀……”说完,双目一瞪,抱恨而终。

断岩伤心落泪,伸手去合亡父双眼,却怎也合不上。断岩惊疑不定,跪在父亲遗体前,对天起誓:“父亲放心,孩儿定将家传断情刀法发扬光大,堂堂正正打败寒梅双剑,成就天下第一刀的威名。”说完,断明义遗容安详,含笑瞑目,双眼自行闭合。

这时,宋世秋登门悼信,以《焚天阎罗刀谱》相邀。断岩翻开刀谱一看,仿佛着了魔一般,爱不释卷,毅然加入天圣宗。

少公子这一去,巴陵从此再没断家名号了。

十年后,断岩刀法大成,在仙流闯出大大的名头。司马天成任命为宗门右护法,也算是年少得志,跻身仙流一等一的风云人物。

云中秀夫妇成婚后,隐居中州剑湖城,却也耳闻天圣宗右护法之名,“焚天阎罗刀”下,不知折损了多少英雄好汉?直至此时此刻,才知他是巴陵断家子孙。

“今日,断某为遂先父遗愿,与二位双剑合璧一战,请!”断岩一拱手,缓缓拔刀,刀身仿佛刚在炉中煅过,琥珀流溢,远远亦觉灼人。

云中秀心下一凛,忖道:“这家伙年纪轻轻,气势却远胜断明义当年。”夫妻俩心有灵犀,这一战避无可避,只得接下。双剑离鞘,琼雪飞遥。

断岩腾空一个鹞子翻身,举刀斩落,与当年断名义一样,起手一招家传刀法“刀落情断”。

刀风瞬息布满百步之地,草木山石,尽皆绞碎成灰,烟尘四起。云中秀夫妇吃了一惊,同样一刀,两个人使来竟判若云泥。夫妇俩双剑轮圆,带起一圈雪芒,剑意如潮,双剑合璧,再度对上断家刀法。

寒梅双剑夫妻情深,两情弥笃,若非彼此生死相依,深信不疑,焉能练成双剑合璧绝技。这些年,双剑绝技愈加精进。

断家刀非是当年的断家刀,双剑合璧亦非是当初双剑合璧。

七彩光剑刺穿刀风,迎上断情宝刀。刀剑相碰,华光一闪即逝,两相弹开,竟不分高下。

云中秀夫妇练成双剑合璧以来,首次对上如此劲敌,心头亦觉兴奋。剑势一转,彩剑两头分开,化出一红一白两弧剑光,宛似两扇羽翼,振翅飞翔,绚丽无方。

剑翼扑来,断岩刀招一转,应对一招“劈风斩浪”。琥珀刀影飞掠而出,如浪如焰,与剑翼斗在一处。

剑翼开合,刀影尽皆散裂,消失无踪。断岩沉喝一声,一口气连换七十二招,一套断家刀堪堪使毕,兀自破不了对方合璧剑翼。刀招一缓,剑翼立刻反攻,断岩倍感压迫,不由抽了一口凉气,断家刀终究无法取胜。

断岩右袖一挥,一缕火光去如急箭。跟着断情刀上飘起熊熊焰火,人刀倏地消失,眨眼间,漫天刀影,分从十个不同的方位急斩剑翼。

剑翼一合,作陀螺飞旋,喷出阵阵薄霜,硬接“十殿阎罗”。刀影斩落,剑翼霜羽迸溅,纷纷陨落。十刀斩毕,剑翼忽幻,红梅剑跳跃而出,凌空一点,一圈圈,一层层白霜瞬间凝结,在剑芒照耀下斑斓幻彩,宛若银河流转。

白梅剑寒霜铺开,急刺断岩。“十殿阎罗”乃“焚天阎罗刀”的绝招,断岩倾尽全力,却兀自占不了上风,心想寒梅双剑,果然名不虚传。

断岩挥刀架开白梅剑,未防白霜蔓延,脚下一沉,身在凌空,一只脚已冻入坚冰,动弹不得。

“冰河凝雪功!”断岩一声惊喝。挥掌劈落,火劲一出,坚冰层层剥落。断岩遭此一阻,双剑飞回夫妇二人手里,赤雪剑光交错,顷刻杀来,此攻彼守,彼攻此守,攻如疾风骤雨,守如铜墙铁壁,法度森严,有条不紊,浑无一丝破绽。

断岩手心浸汗,左支右绌,败象一露,双剑咄咄紧逼,顿时陷入挨打的局面。

宋世秋远远观斗,眼看云中秀夫妇稳操胜算,冷冷道:“双剑合璧威力如斯,即便加上我,也无多少胜算。”

“一分胜算都没有。”树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浑身笼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嫉妒的眼神。说起话来声音沙哑,鬼鬼祟祟,显然刻意隐藏身份。

宋世秋沉默良久,忽道:“不错,敢问这双剑合璧,如何破去?”

黑衣人道:“外无处破,只得离间其内,使之不攻自破。”

“内破?”宋世秋反复沉吟,揣摩这二字玄机,半晌,仰天哈哈大笑,“好一个内破,放眼天下,也只有你做得到。”

黑衣人双眸一闪,眼色复杂难言。

双剑起落,断岩横刀一封,刀光顿被剑芒压灭,衣衫上立时多了数道口子。

就在这时,夫妻俩攻势突然一羸,胸口冰痛,同时被一缕寒气袭入心脉,灵力不济,不足以维持双剑合璧。夫妇俩骇然失色,惊疑地看着彼此,只因那缕寒气正是仙霞派寒功,在场并无第三人会得。分神之际,寒气趁机封住心脉,双剑合璧立时告破。

夫妻俩情深爱重,十余年来不曾稍有二心,疑惑的念头在双双脑海一闪而逝,目光顿转柔情,深信不疑。可一切已来不及了,忽听宋世秋的笑声响在头顶,一道炎火掌劲飞掠而来。

双剑脱手飞出,坠落于地,夫妻俩连提三次灵力,奈何心脉被封,均是无果,大势已去。

云中秀搂着娇妻,翻过身来,以血肉之躯挡下宋世秋炎掌一击,背脊骨骼碎裂声密如骤雨,一口浊血喷薄而出。

“云哥……”徐澜花容色变,悲痛欲绝,眼中泪水滚来滚去,但拼命忍住,贼人面前,怎可示弱。

夫妻双双摔落,云中秀重伤之下,鼓足最后一丝力气,再次翻身,垫在徐澜身下。落地时,又一口鲜血迸如泉涌。

徐澜急忙起身,扶着丈夫肩膀,将他的头枕在怀里,只觉他浑身上下,无一块完骨,不禁凄然,道:“云哥……你怎样?”泪水终于忍不住,下成雨线。

云中秀有气无力,道:“师妹……我错怪你了。”

“云哥,我也是,我也不该……”徐澜哽咽道。

云中秀拼命看着娇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道:“有妻……如此……此生无憾,可惜扬儿……还小……”说到这里,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子一软,就此气绝了。

徐澜遭此变故,心弦崩溃,纵声悲哭。她殉情之志已决,拔起身边红梅剑,赤芒一闪,横剑便往香颈上抹去。

一缕寒光飞来,将她手中仙剑打落。徐澜求死不成,冷目望去,一道黑影站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寒意凌凌。徐澜目光怨毒,道:“你对我夫妇双剑合璧了如指掌,究竟是何方神圣?”

黑衣人默默注视着徐澜,始终未说一个字。

“卑鄙!”断岩手中刀光高涨,眼中流露鄙夷之色。他只想与寒梅双剑堂堂一战,完成先父遗愿,殊不知竟害了二人性命。

宋世秋喝道:“右护法,你干什么?”断岩盯着宋世秋瞅了片刻,又打量黑衣人,权衡再三,还刀入鞘,怀着深深的愧疚,转身离去。

仙霞峰,雪花纷落,白云舒卷,转眼一月。

云扬吃了凌御风一番戏弄,心里懊恼至极。这日正是凌御风罚满之期,约上江寒,兄弟俩装了一肚子挖苦言语,早早便到神女峰戒律院恭候。

与戒律院弟子客套一阵,不一时,忽听轩外人声如雷:“弟子石天鸿,来呈一千遍罚写律文。”跟着另一个声音咳嗽两下,道:“还有我,凌御风。”

云扬、江寒目露喜色,飞步出轩。但见石、凌二人伫立雪地,手中均捧着厚厚一叠纸,纸上墨迹分外惹眼。

云扬似乎不相信自己眼睛,抢到凌御风身旁,觑了他一眼,翻开他手上纸卷,只见每卷纸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字迹呆板,如出一辙。

云扬、江寒相对愕然。江寒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凌御风眉毛一挑,嘴角笑意诡秘,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道:“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呀?”

石天鸿哼了一声,两名戒律院弟子取去二人罚写律文,其中一人道:“二位师兄稍候,待我等查验律文。”凌御风洋洋得意,道:“好说,好说。”旋即将云扬拉到一旁,细声道:“云兄弟,我上次给你的宝贝怎么样,喜不喜欢?”

此事不提还罢,提起来直是气炸胸肺,云扬满面通红,咬牙切齿,怒道:“你还有脸问,你那破东西,害得我们和骆雪师姐好一阵子不说话。”

“什么?师姐?”凌御风瞳孔瞪得老大,噗呲笑出声来,“你竟然给女人看,哈哈哈……云兄弟呀云兄弟,看不出来,你人小鬼大,哈哈……”他笑得前合后仰,几乎缓不过气来。云扬双目怒火灼灼,恨不能将他煅为灰烬。

“凌御风。”一名戒律弟子面色郑重,“你的罚写律文,当真是你亲手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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