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二百七十六章 金城晚来秋(二十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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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向来认为人们天生具有精神操纵的本领,这是人类的本能。

  当人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他会通过哭声来提醒家长照顾自己,这就是最原始的操纵,但通常双方都毫无所觉。

  有一类教育失败的孩子也会展现类似的倾向,在还可以哭的年龄用哭泣要挟父母亲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在不能哭的年龄用撒泼打滚来要挟同事和朋友,也是为了让他们满足自己,这是最低级的操纵,通常双方也毫无所觉。

  但如果找寻二者的共同点,就会很容易发现,这些操纵者们所展现出来的激烈情绪能够带给其他人类似疼痛的反应,人们必须想办法制止这种疼痛,而如果处于强势地位的人没有决心制止疼痛的方法,就会变成满足他的需要。

  情绪当然是操纵的关键,但正常的发泄情绪和利用情绪操纵他人实际上有很显着的分别,席勒曾发表过23篇专着来论证这两者的联系和区别。

  其中最容易被普通人用来分辨的是,绝大多数情况下,发泄情绪没有非常明显的指向性,陷入激烈情绪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哭得泣不成声,气得语无伦次,笑得像是要断气。

  人类大脑的区域是有限的,当某种激烈的情绪迸发出来的时候,理智的部分会被压缩到最小,它们通常无法共存。

  但如果一个人的情绪带有非常明显的指向性,尤其是带有“如果你怎么做我就停下”,或是“如果不是你怎么样我怎么会哭呢”,此类指向这就是一种精神操纵。

  人类的情绪是本能,之所以会迸发就是因为不完全受到人类的理智控制,如果他能让它随意爆发又随意停止,那这并非是真正的情绪,只是伪装而已。

  当情绪迸发的时候,人们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单纯的情绪,而不是情绪背后的来源,如果大脑仍有大半部分在思考情绪背后的来源,就意味着他也有足够的大脑区域用来遏制这种情绪。

  而如果他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他想通过这种情绪达到目的,这就并非是宣泄,而是操纵。

  接纳他人的激烈情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人们在共情器官正常工作的情况下,总是会不自觉的受到情绪感染,越是激烈,所需要的精力就越多,并不是理智要求不管不顾就真的能做到的。

  共情是人类生来背负的诅咒,不受任何理智控制。

  那么展露激烈情绪就可以被视为一种惩罚手段,如果你不令我满意,我就往你的共情器官里塞一大堆东西,直到你变得无比痛苦为止。

  家长不满足要求,熊孩子就大哭不止,这种哭泣明显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为了惩罚家长,好让家长满足他们种种不合理的要求。

  如果恰好这个孩子在成长过程当中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强硬的上位者来使他明白把情绪当做武器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他就会依赖这种手段直到成年。

  他们其中绝大多数比较愚蠢的,会被更为残酷的成年人社会教做人,但其中也有一些颇具天赋的个体不需要老师来教,也能明悟出其中的道理,意识到这种无形的惩罚手段能够操纵他人,给自己带来多大的便利。

  于是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操纵者,而方法也不再是低级的大哭大闹,而是以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将许多人们不能接受的情绪灌输给他们,令他们无所适从,恐慌无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结束这种处境。

  而被操纵者能选的只有满足操纵者的需求。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正在操纵他人,在漫长的成长岁月当中,他们无数次使用这种方法,不断精进,融会贯通,直到成为他们的本能,成为他们人格的一部分。

  当操纵本能被嵌入到他们人格当中之后,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时每刻操纵他人,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精神虐待狂。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是变态,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本能,操纵不是他们的手段,而是他们本身,他们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有为了操纵他人爆发出来的情绪都是他们真实的情感,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种在普罗大众当中发展出来的操纵本领并算不上多么高明,但如果再辅以理论知识,再加上某些操纵者自身本就有的闪光点,他们就会成为绝佳的操纵大师。

  低劣的操纵者只会以情绪作为武器鞭笞他人,这是惩罚性质的操纵,而真正高明的操纵者通常奖励与惩罚并存,他们会在合适的时机挥舞鞭子,但同时,也将自己身上种种引人注目的优点包装成甜蜜的糖果,令人即使痛苦,也甘之如饴。

  而与操纵相对的则是反操纵,最好的反操纵就是去操纵他人,席勒就是想要向布鲁斯说明这一点,而当布鲁斯敢于操纵席勒,就说明他已经彻底摆脱了席勒的操纵。





  但是许多人,尤其是较为善良和道德底线较高的人,他们有种无法坐视任何生命痛苦的本能,自然也就没办法巧妙地运用自己的情绪去惩罚他人,

  那么要么锻炼关闭自己的共情器官,或者至少减弱一点对他人情绪的接受能力,就不那么容易受到情绪惩罚。

  要么就只能物理上隔绝,一感觉到不对就赶紧跑,但要注意,判别不对的标准始终是自己的感受,并且再敏感都不为过,只要有任何不舒服就绝对不能忍受,否则警报器一旦被磨钝,感受不到危险的来源却持续性的痛苦,就一定会滑落进入抑郁的深渊。

  而在操纵与反操纵之间还有一个更小众的命题,那就是诱导操纵。

  有关精神虐待的心理学专着非常之多,而有关反精神虐待的心理学专着更多,但有关如何培育一个精神虐待狂的心理学专着,目前为止,应该只有席勒发表过。

  因为这是完全学术性的文章,所以某些不够严谨的推论和猜想不能刊登其上,所以席勒实际上的研究成果要比展现出来的多得多。

  理论依旧起始于婴儿。

  婴儿为什么会知道只要自己哭,大人就会满足自己的需求?

  从常理来推论,婴儿难受就只能发出声音,因为他不会说话,所以就只能嚎叫和哭泣,尖锐的哭声其实只是他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但如果把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人类或者说是动物是如何进化出嚎叫能力的?

  动物们有交流的需要,但若推及最初的发声和聆听功能,恐怕并非什么复杂的交流,而只是单单的警告。

  发现危险,通知同伴,这就是所有生物发声器官最初的作用,哪怕有些生物所用的不是声音,而是声波或是其他类似的东西,它们最初的功效一定是警告。

  也有一说,女性的音域比男性更高,其实就是因为一旦部落遭遇危险,需要有族群成员能用更高的音域来通知远处的守卫者参与防卫或是撤离,婴儿也是同理。

  于是在千万年的进化中,女性和婴儿的叫声会本能的唤起人们的警戒心理,有些较为敏感的人一听到类似的声音就会感觉非常烦躁,那是一种从原始时期就开始流淌在血液里的躁动,是一种被唤起的警戒本能。

  所以婴儿的嚎叫是因为痛苦,但发展出嚎叫功能的根本原因是在表达痛苦的同时提醒他人。

  而这种功能被一直保留到今天的原因是,注意到了警戒声响的部落留存了下来,而无视警戒的都被危险覆灭了。

  婴儿哭嚎的足够大声的,都会被父母及时照顾,而不够敏锐也不会哭的,就很容易被忽略,以至于无法很好的成长。

  越是善于利用情绪惩罚善于挥舞鞭子的人,就越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更容易通过操纵他人获利并取得成功。

  而反过来说,最开始哭嚎可能只是为了表达痛苦和警戒,但一旦有人回应,他们便会意识到这是有效的,这种本能就会被强化。

  于操作者而言,一旦他们从中尝到了甜头,他们就会愈演愈烈,有意或是无意的不断尝试,磨练自己的本领,甚至发展为一种兴趣爱好,直到对此上瘾,完全的依赖它。

  培养操纵者的本质正在于此,诱导操纵也依据此理论进行,一旦操纵者发出操纵的信号,便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化,展露出痛苦,让他们认为自己的操纵成功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是,这会让他们放松警惕,所以一旦遇上难缠的精神操纵者,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摆脱,诱导操纵将会是最后的武器。

  因为除了能让对方放松警惕,方便逃跑之外,艺高人胆大的也可以尝试通过给对方强烈的正向反馈让对方不断投射精力,直到将对方的精神阈值拉高到一个非你不可的地步,变成一个精神上的瘾君子。

  这样之后再抽身离开,对方要么变得无比空虚且痛苦,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么想在其他人身上更进一步,最后获得三年起步的铁饭碗。

  席勒知道莱克斯一定颇具精神操纵天赋,恐怕不用他培养,也能将这种技巧运用自如,更可贵的是,几乎不会影响自身,是武器而非骨骼。

  但席勒需要确定莱克斯处于什么水准,所以他需要进行一些诱导,来看看莱克斯的操纵水平。

  从技术方面来讲没什么难度,俗话说的好,不要用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职业,更不要用你的职业去挑战别人的生活,对席勒而言,表演情绪是他的生活。

  但唯一的问题是,席勒还没有在莱克斯的结业档案上签字,他仍然是他的教授,对于学生精神方面的任何操控和虐待都是有违师德的,傲慢在这一方面向来有其底线。

  但是病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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