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六章 噩梦（1 / 1）

　　当裴凌再次睁开眼，只见秦双正在给自己上药，纤弱的少女一直在照顾她。四周看起来是一个柴房，七八个少女和女童都在这个房间里。

　　“你醒了。”秦双流露出一丝喜色。

　　“嗯…”裴凌儿只觉得浑身都疼，哪里都不自在。逃难这么久，颗粒未进，饥肠辘辘还被两个成年男子打了一顿。

　　“哎，你真是傻。为何要和那帮人硬着来？”秦双心疼的抚摸着她的额头。

　　“谁叫他们谈论我娘，谁都不许侮辱我娘。”说起来裴凌儿还是愤愤不已，明明都重伤昏迷了，仿佛没受伤一样，不露惧色。

　　秦双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再多说了，递给她一个包子，“吃点吧，刚刚他们送饭进来。还有剩的。”

　　裴凌儿立刻狼吞虎咽起来，突然瞥见地上的药瓶，“那人还真送药来了。”她有几分惊讶。

　　秦双点头，“是呢，总不能真叫你死了。”

　　是啊，死了不砸手里了。裴凌儿深以为然，还是钱重要啊，所幸自己还值点钱。

　　“你说我们能卖多少钱啊？”裴凌儿问。

　　“你还有心思想这个！”原本一旁埋头哭泣的少女抬头，是同行的何田田，“还不知道我们要被怎么对待呢。我不想当娼妓！”又放声哭了起来。

　　秦双也是面露难色，“谁都不想沦为娼妓，被人轻薄。”

　　裴凌儿和她对视一眼，继续吃自己的包子，“我没这个烦恼啊，我还未及笄。”

　　何田田用哭肿的眼睛狠狠瞪了她一下，连同身边足岁的少女哭的更大声了。裴凌儿被房间里几个女人哭得头疼，这比个把月大时的弟弟还要吵闹。

　　“好了，好了，姐姐们别哭了。反正我们都要被卖的。已经被父母卖了几袋干粮，该想想怎么自抬身价，卖得更好。”裴凌儿说道。

　　“什么卖得更好！哪有我们决定的份。女人被卖什么下场，你个小娃子懂个屁！”何田田情绪激动，顾不上往日情份，口无遮拦的训斥道。

　　“免不了要被人作践！”

　　“是啊，是啊！我不想死，我想爹娘…”

　　裴凌看她们七嘴八舌，哭哭啼啼，自己一句话插不上嘴。未成年岁的孩子，若无强势靠山父母，旁人是不当他们是有思想的人的。

　　秦双悄悄拉着她，“你怎么想的？”

　　裴凌一双大眼看着秦双，这个少女是诚心听她的声音。“总归是要被卖的，一定要替自己争个好前程。也许能做的不多，但一定要试试。”

　　秦双若有所思，点点头。

　　砰——

　　柴房的门被猛然踹开，之前被凌儿咬伤的男人走了进来怒吼道，“哭什么哭，吵死了。”

　　女孩们瞬间噤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张戚和几个老婆子同男人一起走进来，男人如同屠夫一般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所过之处，女孩儿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躲开。看见裴凌儿毫无惧色，他顿时心生怒气，一脚将她面前的碗踢到墙上，顿时碎片炸裂。

　　裴凌翻了一个白眼，“又不是我的碗。”

　　“你！”男人欲再上前，张戚伸手制止，挥手示意老婆子，“简单给她们梳洗一下，太脏了。”

　　“是。”

　　几个老婆子端着几盆水，拿着几块布挨个给每个女孩儿洗脸。几个女生默默流着眼泪不敢作声，任由老婆子摆弄，枯枝一般的手拿着几把铁梳子使劲地梳头，一路走来大家的头发满是尘土，打结。疼得女孩们哭的更厉害了，场面非常滑稽。

　　裴凌儿吃痛，“你轻点！”

　　老婆子不理会她，继续梳头。裴凌自己拿着沾水抹布，轻轻擦拭着脸。一张姣好的小脸终于干净了起来。

　　张戚走了过来，捏起她的小脸，仔细看看。

　　“还真有几分漂亮。”

　　裴凌一笑，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笑容。

　　“咳咳，当我没说。”张戚脸色一黑，甩下她。转头去看其他女子，目光掠过秦双瞬间愣神。

　　秦双梳洗后露出清秀的脸庞，虽不惊艳但五官柔美，精巧的瓜子脸，素面朝天也颇有姿色。看到张戚注视她的目光，她有意避开。

　　张戚捻起她的下巴，“几岁了？”

　　“十十五。”

　　张戚眼睛直直盯着秦双怯生生的模样，心中竟多了几分怜爱。秦双见他眼中情欲涌动，如猎物般惶恐，张戚拉住她的手，“出来。”

　　“不！”秦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呼了出来，甩开了张戚的手。“大爷，别…”

　　张戚一顿，“衣服旧了，该换了。”

　　秦双故作镇定的说，“不必劳烦大爷，双儿这件衣服挺好…”

　　“你今晚出来住，不用住柴房了。”

　　秦双抱紧裴凌儿，“大爷，凌儿伤还没好。我要留下来照顾她。”裴凌察觉出一丝不对，也抱住秦双，“我和双姐姐要待在一起。”

　　“这么照顾她，你俩很亲近么？”张戚问。

　　“一路逃难，从清河到紫垣，我们一直同行。”秦双回答道。

　　张戚思量了一下，“你俩一同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也没有选择，便跟着他走出了柴房，步行了一会儿到了主院。裴凌儿惊呼，“哇，你卖女人赚这么多钱呐。居然两个院子，还有这么多房间。”

　　“这就叫大？在紫垣城根本不算什么。”张戚道，“还有，别张嘴闭嘴的卖女人，买卖奴隶不过是我其中一个生意。”

　　裴凌怎么会知道呢，她家里就是一间房，两间屋子。秦双家里也不过只是好一点儿，两人在清河只是寻常人家。紫垣城作为帝都，远比清河繁华，寻常住所不能相提并论。

　　走到一间偏房前，他伸手开门，“今天你们就住这儿。”

　　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装潢好似客栈一般，不知道比清河老家好多少。房中残留淡淡的熏香，木案上一只铜制香炉似是久未点燃过。裴凌扑到床上，用身体感受被子的柔软。

　　“有什么想吃的，我等下安排人送来。”张戚说道。

　　“什么都可以吃嘛！”裴凌兴奋的问道，张戚点头。

　　“哇，那我要吃肉！吃肘子！还想吃米糕…”她兴奋地数着，秦双捂住她的嘴。

　　“大爷安排房间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双儿受宠若惊，不敢再麻烦了。”秦双说道。

　　张戚淡然，“我买了你，你们就是我的奴隶，我想怎么对你们无论是好是坏，有什么好受宠若惊的。”

　　说罢便离开了。

　　“你觉得他为何突然如此？”秦双不安。

　　“还能怎么样啊？不就是看上双姐姐了。”裴凌躺在床上，“也挺好，我沾了姐姐的光。”

　　秦双瞥了一眼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一个人坐在桌边，不言语。心里更是忐忑，好似那人也不是那么坏。

　　不一会儿张戚便差人送了食物过来。裴凌又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得肚子都开始变得圆滚。

　　“你还吃！”秦双紧张的双手紧紧抓着一摆，“现在该如何是好？”

　　“双姐姐，我们都被他们买了，本来就是案板上的鱼，他善待我们是好事。现在也没差人看着我们，等下找个机会逃走就是。”裴凌收起无所谓的样子。

　　“嗯…”秦双点头。

　　东西还没吃完，一副刁钻样的老婆子又来了，“大爷让我给你们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和一些衣服，请你们来选一选。”

　　“不去不去。”裴凌专心啃着肘子，这种肉在清河都没吃过几次，哪里舍得离开。

　　“你俩的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这里是紫垣，怎么都要穿得像样点。”老婆子劝说道。

　　秦双起身，“我去吧，你先留在，我马上回来。”

　　裴凌点点头。

　　秦双随老婆子走了出去，穿过走廊，去了一间大屋子。房间比刚刚的偏房还要大许多，装潢奢侈，一个黄花梨屏风分割了房间，一个木制浴盆正散发着热气，几件衣服摆在桌上。

　　“且沐浴更换衣服吧。”老婆子说完便关上了门，秦双有些奇怪，挑出一件淡粉色的裙子。

　　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慢慢潜到热水里，这是数月来，秦双第一次好好的洗一个澡。屋内水气朦胧，温热的洗澡水舒缓了秦双紧绷的神经。

　　洗去了污秽，少女白净的肌肤又露了出来，几个月的食不果腹，秦双原本发育良好的身子，显得有些纤细了。

　　不多时她起身出浴，准备换上新的衣服。屏风后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吓得她一声惊呼，险些摔倒。

　　张戚伸手环住她的腰，牢牢锁在怀里，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件单薄的裙衫，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大爷！你别这样。”秦双慌张的想推开他，奈何男人力气太大，她实在动弹不得。他上下打量着眼前慌乱的女孩，秦双长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不染世故反而神态带着几分青涩。未经人事的少女随着他粗粝的手掌每一次摩挲，身体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

　　虽然平时张戚也染指过不少女人，这么符合他心意的少女实在是少有。心中情欲翻起滚滚浪潮，一股热血直冲颅顶，只想将眼前人吃干抹净。

　　房间里。

　　裴凌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大量进食，撑的只能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秦双还没有回来。她心里警铃大作，连滚带爬的起来寻找。

　　两个院子的大门都是紧锁着，铁链缠绕没有钥匙恐怕是打不开的。

　　那么多个房间都住着人，裴凌一时也找不到双姐姐到底被带去哪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缠绕心头，她拿起房间的烛台随便点燃了一间房子的纸窗，火舌燃烧窗纸，又慢慢缠绕着门窗升腾，火势逐渐大了起来，浓烟滚滚其他屋子里的人也注意到了火势。

　　屋外一阵喧闹，人声嘈杂。模糊中，听到有人喊走水了，到处有人走动。

　　张戚停下手上的动作，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查看。

　　一出门发现两三间屋子已经燃起了大火，张戚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发生的，但是他有一个直觉，这件事情只有那个小鬼做得出来。

　　“赶紧救火！”他向身边人叫道，随后匆匆寻找那个瘦小的身影。只见那个小鬼好似没事人一样，在院子中间站着。

　　张戚冲上前就是一脚，裴凌整个人飞身撞到柱子上。

　　“你做什么！”

　　裴凌勉强撑起身子，“应该我问大爷你做什么吧？打人也要有个理由吧。”

　　张戚眼神凶狠，上前抓住她的衣领，“你放火烧院，我打死你又如何。”

　　“谁看见了？大爷，我也住这个院子，烧死我自己有什么好处。”裴凌狡辩道。

　　“好，很好。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张戚把她扔到地上，看着众人救火。所幸烧的只是两间屋的门窗，火势还能控制。不一会，众人便把屋子里的火灭了。

　　“大爷…真不怪我们啊。我们都自己在屋里呆着呢，突然就烧起火来了…”

　　“我知道。”张戚负手而立，“把这个丫头舌头绞了，扔去窑子里。”

　　随口吐出冷冰冰一句话就给裴凌下了死刑，她脑子一片空白。她自诩伶牙俐齿，自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掌控不住的，如今这冷血的男人面前，自己的狡辩都失去了作用。

　　张戚是恶人中的恶人，裴凌的心思他都一眼看破，“你不是巧舌如簧吗？没有舌头，我看你还怎么说。”

　　裴凌不住的往后退，“别，别过来。”

　　几个大汉哪管她的呼喊，裴凌转头对张戚喊道，“大爷，舌头断了不值钱了！”

　　张戚仿佛没听到一样，不回头看她。

　　“你们动用私刑，官府不会放过你们的！”裴凌抱住柱子，几个大汉一人一手抓住她的四肢，力道之大，无法动弹分毫。一个老婆子拿来硕大锋利的铁钳，就要绞断她的舌头。

　　人生第一次，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挣扎和叫嚣在这帮恶徒面前都是徒劳，恐惧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不要！”秦双扑到裴凌面前，护住她。一袭淡粉长裙，衣衫凌乱，头发微湿，还赤着脚。秋风瑟瑟中，显得可怜。

　　“大爷，求你别伤害凌儿。我求你，她只是个小丫头，开恩吧。”

　　张戚转过身，俯身用手钳住她的脸，“她放火烧我的院子，你方才在房里还对我以死相逼，你叫我怎么放过？”

　　秦双两眼含泪，更显得楚楚可怜，“我…”

　　“不过…你若是愿意好好伺候我，我可以放她一马。”

　　秦双望向裴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在犹豫，张戚起身。

　　“动手。”

　　眼看身边的人又要动手绞她舌头，裴凌不管不顾的大叫起来，“别碰我，敢绞我舌头，我要你们都下大狱！”

　　众人停顿了一下。

　　“你们听她唬人，还不快动手！”张戚怒声道，惊醒了众人，即刻就要绞断裴凌的舌头。

　　“不要！双儿愿意，双儿愿意！”

　　张戚阴鹜的脸上有了喜色，“当真？”

　　秦双含泪点头，“当真。”

　　“你看着好像不那么情愿呢。”

　　“双儿情愿！”她抹去泪水，跪着爬向张戚，拽住他的袖口，“大爷买双儿回来，让双儿能免于饿死。给我新衣，给我住处，还善待同行的妹妹。双儿对您的感恩戴德。愿意一辈子伺候大爷。”

　　张戚喜笑颜开，摆手示意放开裴凌，拉起秦双就要往房里走。

　　“双姐姐！”裴凌爬起来，想要追过去，秦双回头，一根手指放在唇中，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双眼泛红，无比顺从的跟着张戚。

　　院子里众人也笑着纷纷散去，“你个小丫头片子了，就别去打扰老大的雅兴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中，十二岁的她无法掌握眼前的局面，无力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