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八章 千春楼（1 / 1）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看到冷凝玉大气不喘，不以为然的样子，怕不是武学修为达天人境的人都会飞。

　　裴凌看着墙外的世界，路上行人无数，远处还能看到集市的灯火，激动万分。

　　东方紫踩着应儿的肩膀也爬上了墙头，却再也翻不过来了，“冷凝玉，快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冷凝玉松开裴凌，对东方紫伸出臂膀，他的护臂在夜光下闪着银光，侧颜在月光下映照得甚是好看，“跳下来，我接住你。”

　　东方紫看了看脚下，摇头，“不行啊，本公主摔了怎么办！快快快！我要掉下去了。”

　　冷凝玉无奈她一番娇嗔，跃身于墙头上，拽住她的腰带，又一个飞身，将她稳稳的带了下来。东方紫一个没站稳扑倒他怀里，“吓死我了。”

　　冷凝玉抱住她，将她扶稳，眼神坚定，“臣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是自然，冷统领最靠谱了。”东方紫笑道，如同朝阳般明媚，裴凌儿突然懂得了她的封号由何而来。

　　也是这一瞬间，裴凌儿心里有一丝羡慕，羡慕她的身份尊贵无比，羡慕她的家世显赫，羡慕她身边还有这样的人随时护着她。

　　裴凌儿自诩可以看透人心，却捉摸不透眼前这位似乎没有情绪的冷统领，而这样神秘莫测的人物也不过是东方紫的裙下臣而已。

　　“公主，应儿还没出去呢！”墙另一边，应儿艰难的爬上假山呼喊道。

　　东方紫不耐烦道，“自己想办法。”

　　说罢拉着裴凌就要走，裴凌有些不放心，“我们就直接走了，不等她吗？”

　　东方紫轻笑道，“没事，她一会跟上来就是了。跟不上就算了，不是还有你吗？人多眼杂。”

　　原来自己的出现顶掉了她身边的首席侍女，裴凌讪讪。

　　夜幕笼罩，唯独紫垣的灯火通明，灯笼挂满长街。楼阁飞檐只做背影，街道两旁都是张灯结彩的店铺，擦肩而过的行人络绎不绝，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们热络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身旁有精巧的手工品的小摊，还有糖葫芦和糖人的铺子，焦黄的糖浆泛起诱人的光泽，如镜面一般映出这一番繁华。

　　三个人走在街上，正值深秋，路过的几辆马车载着满车的金盏秋菊，香气袭来，大有冲天香阵透紫垣，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意思。

　　裴凌儿想着，清河郡虽小，各地的风土人情倒是差的不多。唯独是紫垣更加富饶，无论是大家府邸，还是平民的院落，四周林立的高楼，玉雕砖瓦和突兀横出的檐上精巧的兽雕都气派华美。

　　这一切都离她这么近，却又好像和她毫无关系。

　　她出神之际，东方紫以为她在看糖人，随即掏钱买了下来，递给她，“喏。”

　　裴凌不明所以，她为何突然递了个糖人？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同冯司韵说，低落的时候就吃些甜食，于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想着不能太丧气。

　　东方紫挽着她的臂膀，“走吧，花街还没到呢。”

　　“非要去花街吗？”裴凌儿一脸无奈，叼着糖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东方紫搭上她的肩，“这紫垣身世悲惨的美人，和最风流的富家公子都在这条街上。本公主这是微服私访，体恤民情。要是不见证这世间冷暖，怎么治理天下……”

　　“体恤民情，还是为了抓太子弘？”冷凝玉在一旁淡淡的打断。

　　东方紫讪讪，“这个也是一个原因，他们和那些世家公子终日饮酒作乐，要是能遇见，势必要替父皇管教他们。”

　　“太子弘？”裴凌儿摸不着头脑。

　　“我皇兄东方弘烨，前皇后所出，当今的太子。”东方紫一脸不屑。

　　“我们要去抓太子？”

　　东方紫摆摆手，“没那么容易，我都来两趟了。他们常在的地方恐怕不是寻常烟花之地，我们今天去妙音坊！”

　　“妙音坊？”

　　“你怎得这般没见识，妙音坊是紫垣最贵的青楼。今天我银子可带够了，我不信抓不到他们。”东方紫兴致满满。

　　还真是抓男人来了…

　　裴凌满是无奈，求助的眼神看着冷凝玉，希望他能拦下这个小祖宗，他只是点头默许，像是在说随她吧。

　　一转角，整个街的风貌都变了。

　　两边的建筑再无商铺，茶馆，只是灯火通明，挂满红灯笼的酒楼，层层而上，每一层都是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依靠在木栏上，盈盈笑着，卖弄着水袖。莺莺燕燕好不晃眼，当真是满楼红袖招。

　　更重要的是，这一条街都是男人。

　　裴凌算是大开眼界，故作镇定的三人走在街上，青楼门口招客的女子上前就想摸自己的胸口，“小少爷们，面生啊。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东方紫拉着裴凌快步走。

　　冷凝玉跟在她们后面，所过处皆是女子的惊呼声，他的容貌和气质确实太抓人了，一举一动撩动万千少女的春心。

　　“小公子，来这啊。姐姐不收你的钱。”

　　“瞧你那个下贱样吧，上赶子，人家都不看你呢。”

　　“哼，难道你不喜欢啊？”

　　“公子哥，朝这边看看啊。姐姐想教你做个男人啊。”

　　又是一阵女子的浪笑，裴凌好奇冷统领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维持一副不近女色，生人勿近的样子。又难免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东方紫嗤笑，“这些女人真是白费心思了。”

　　“什么意思？”裴凌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东方紫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裴凌更好奇了，但是她抑制住了问下去的冲动，卢掌事说过，不要有那么多好奇心，主子自己不说的话，不要多问。

　　一个出神裴凌又被拉住了，是个龟奴一脸堆笑，“小公子，要不来我们这看看？”

　　冷凝玉握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放开她。”

　　男人吃痛，“大爷，大爷，饶命。放了，放了！”

　　裴凌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千春楼”几个大字。她心里一颤，回想起之前的事

　　秦双被张戚带走，裴凌一个人无助的站在张戚的院中，觉得身体好重好重，她的双腿都要撑不起来了，但是她又移动不了半分，如果移开了，就是对自己刚才的背叛。她好像被定格在了这个地方，定格在了刚刚那个时刻。

　　秋风萧瑟，院子里的落叶，被风卷着打了一个旋，又一个旋从她的面前掠过。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裳，她打了个寒颤，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年少的打击，犹如千斤重，压得人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秦双用外衣包住她，“怎么不进屋去？天这样冷。”

　　“双姐姐…”裴凌如梦初醒，抱住秦双，泪如雨下。秦双似乎是非常平静，抚摸着她的头。

　　“进屋去吧。”秦双把她扶起来，两人回到了之前的房间。秦双把手放到她额头上，炙热烫手，“哎呀，怎么这么烫，你为什么不进屋呢？”

　　“双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好恨…”裴凌紧紧抱着她。

　　秦双抱着她，两行清泪落下，她抹去眼泪不想让裴凌看见，轻声说，“别哭了，你又能做什么呢？从来都不关你的事，你何必自责呢。”

　　“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如果我做点什么就能改变…”

　　“不要瞎想了，我们女子本来能做的事情本就不多，能找一个人托付余生，一起过日子就挺好。”她垂眸，“张戚他…也挺好。”

　　裴凌儿倏然坐起，“双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张戚那样的人也能算良人？他那么残忍的人，你托付于他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他…不是也给了你准备了美食新衣吗？”

　　裴凌儿更生气了，“双姐姐，一顿饭，几件衣服就把你收买了么？你应该找个更好的人托付余生，虽然如今为他所困，寄人篱下，总之有机会一定要逃出这里。”

　　秦双抱着她，“傻丫头，发烧了还在说胡话。快睡吧。”

　　“你陪着我。”

　　“嗯，我陪着你。”

　　两个女孩躺在一起，秦双抱着浑身发热，却还瑟瑟发抖的裴凌儿，不时抚着她的额头感知体温。

　　待到她模模糊糊的听见人声，还有一阵饭菜的香味。裴凌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床褥，还有雕花床。这里不是清河，自己已经在紫垣了。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双姐姐…”

　　“凌儿，你总算醒了。”秦双凑过来，给她递上一杯水。

　　“果然是狗鼻子，一睡就是两天，吃饭的时候醒了。”张戚眼也不抬，边吃边说道。

　　裴凌不理会他的讥讽，“大爷，你这是让我们在这长住了，我的那些姐姐们呢？”

　　张戚有点难以理解，这女孩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心也是真的大，“你还敢同我扯皮？你那些姐姐们早卖了。”

　　“卖了！？”裴凌看向秦双，秦双垂眸不言语，她追问，“卖去哪里了？”

　　“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张戚不耐烦道，随即对秦双说，“我可不会一直养着这么一张嘴的，她就是下一个。”

　　说罢摔下碗筷，“真是晦气，天天守着那个死丫头，吃饭也不离开。”一甩袖走了出去。

　　秦双默默抹了眼泪，裴凌儿开口，“双姐姐，他没欺负你吧？”

　　“我没事。”她抓住裴凌儿的手，“凌儿，我们恐怕不能一直在一起了，我得留在这。我会让他给你找个好归宿，等你安定下来了，我们就去找爹娘。”

　　“为何？你为何不和我一起。”

　　秦双无奈，“傻丫头，你不懂。我现在是他的人了，哪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就因他买了我们？我们逃走，回到爹娘身边不好么？”

　　“走？你的房间每晚都是上锁的，而我每晚必须要和他在一起。怎么走？就算逃出去了，遇见别人未必比他好…”秦双喃喃道。

　　裴凌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才几天，双姐姐是被下蛊了吗？居然愿意留在那么残忍的一个人身边。

　　“你…哎…”裴凌儿顿觉无话可说，心里还有一件事不能放下，问道，“你知道张戚把何田田她们卖去哪里了吗？”

　　“有的卖去了官邸，有的…他们说是去了什么千春楼。”

　　“千春楼…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起来像高级的窑子。”裴凌儿喃喃道。

　　“就是那样的地方。”秦双叹息道。

　　裴凌心下一沉，想到如果不是因为秦双和张戚的关系，自己也会去那样的地方，虽然自己很不想他们在一起，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救了自己。如今就算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命运也被张戚握在手中。

　　

　　这不就是秦双所说，何田田她们被卖去的地方吗？

　　她停住东方紫，“公…公子，我们去这里看看吧。”

　　东方紫对着这个地方上下打量，“都说了去妙音坊，这地方这么普通，我哥他们怎么可能在这。”

　　裴凌悄悄趴在她耳边，“和我一起被卖的姐妹在这里。”

　　东方紫怀疑的眼神变为愕然，“啊？那你还要进去？”

　　裴凌叹气，“我有幸逃过烟花之地，可是曾经从清河与我同行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我身上有些长公主给的赏钱，看看能不能将她们赎出来。”

　　“别去。”东方紫道，“你如今和她们身份有别，她们见到你必然不…”

　　“不会感激我是吧？”裴凌惨淡一笑，似乎是极为释然，“我自然知道，可能她们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可是除了我，偌大紫垣城，谁还会记得她们几个异乡女子。她们此前都是良家妇女，要是放任她们流落风尘，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裴凌行礼，“还请公子体谅。”

　　东方紫似乎有些动容，深深叹了一口气，“服了你个蠢货，算了，也不差这一天。”

　　她大步踏进楼里，对着还在原地的裴凌和冷凝玉喊道，“走啊。”

　　“是！”裴凌跟上她，心想似乎这个朝阳公主也不是太坏。

　　刚刚差点被捏碎手腕的男人引他们进来，千春楼不是规模极大的青楼，约莫三层楼，楼下几个桌案喝酒，楼上房间。

　　一进门，裴凌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张戚？！”

　　张戚看到她恍惚了一下，随即一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逃出来了？”

　　“我是有多想不开，从长公主府逃到这里？”

　　随即看到他身边又是莺莺燕燕，裴凌怒道，“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什么在这里？双姐姐呢？”

　　张戚被她这番质问弄得一脸不快，“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秦双有孕在身，我不能出来找乐子么？”

　　怀孕？！裴凌儿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脚下失空，刚欲动怒，东方紫推了推她，“这谁啊，你们很熟？”

　　裴凌叹气，“这是买卖我的人牙子，收留过我小一个月。”

　　东方紫一听瞬间脸色铁青，没有了好脸色。

　　张戚也注意到她身边的两个人似乎都气度不凡，衣着华贵，不像寻常人。他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反而问道，“这两位是？”

　　“我主子。”裴凌不想同他多说，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一听到主子二字，张戚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曲意逢迎。毕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主子，那定然不是普通人，要好生招待。他留下他一桌迷茫的兄弟，老鸨和陪酒女子，来到裴凌旁边。

　　“在下张戚，见过二位小主子。今天到此处是有何贵干？”

　　东方紫别过头不去看他，张戚有些尴尬，抓着裴凌说，“裴凌是我最疼的丫头了，今日过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谁找你了，我们找你卖掉的那些清河女子。”东方紫厉声道。

　　张戚疑惑，“两位贵人找那些女子有何贵干，她们如今都是楼里的姑娘，忙着接客呢。”

　　他捏了捏裴凌的脸，“不会是你说了什么吧？我们做的可是正经买卖。”

　　裴凌甩开他，掏出银子，“我有钱，我们是来给她们赎身的。”

　　张戚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碎银，“这点可不够。”

　　裴凌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当初你买我们可就两袋干粮而已，你还想要多少。”

　　冷凝玉一把将佩剑拍到桌上，抬眸给了张戚一个肃杀的眼神。

　　见他这般气势，张戚赔笑，丹凤眼好似两道线，“公子不急，我们聊天呢。何必动刀呢？”然后对裴凌道，“这也有小两个月了，她们的吃喝用度都是楼里在付。你说是不是，春娘。”

　　那个叫春娘的老鸨连忙接茬，花枝招展的走过来，“是呢是呢，姑娘们的开销可不少啊。还没开几次张呢，先得给她们养的白白胖胖。”

　　“别跟我唱双簧，你到底要多少钱？”裴凌冷道。

　　张戚笑容僵在嘴角，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狠，“贵人在旁边果然不一样了，裴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