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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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名军士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暗中扯了扯白满衣袖,示意林夕不是他手下军医,让他赶紧停下训斥。

  白满回头看了瞪了他们一眼,神色不悦,“怎么,你们是觉得我哪里说错了?”

  几名军士讪笑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这位脾气怪异的老军医,他们是发自肺腑的尊敬,因为这些年,白满救下了很多他们的同袍。

  若是之前,哪怕林夕是二世子殿下,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说不,以此来维护白满,可现在,他们却有些为难。

  毕竟没有林夕,他们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还有其余的同袍,也不知要死去多少。

  他们处在两人之间,有些为难。

  “哼!”

  白满冷哼一声,拂袖走出了军帐,临走前,他眼神如刀,狠狠剜了所有人一眼,狠狠撂下一句,“一群蠢货!”

  白满走后,军帐内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片刻后,陆永修率先打破了尴尬气氛,“殿下,白先生就是个老学究,生来就是怪脾气,您别和他计较。”

  “是啊,殿下,他……”

  ……

  他身后军士随之附和。

  “无碍的。”林夕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陆永修显然有些不信,城头的短暂相处,林夕的脾气他多少都了解一些,被人指着鼻子骂,绝不可能不生气。

  “真的。”林夕点了点头。

  看林夕一脸真诚,不似作伪,一众军士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他们是真的不想两个值得敬重之人,因此心生隔阂。

  看着众人神色,林夕心中苦笑一声,没有多说。

  对于白满的训斥,他的确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在心中生出了别样心绪。

  白满的语气,让他想起了儿时教他习武修炼的老师,那时在王府,自己觉得修炼太苦,总是完不成每日的人物,也总是和老师说自己感觉可以了。

  那时候,严厉的老师也是如此教训自己,毫不留情,只是那老师却被林川杀了,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被砍去了头颅。

  与他们一起被砍掉头颅的,还有林夕所有的族亲,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们的血淌了满地。

  想起那一夜的场景,林夕只觉得心中刺痛。

  一旁,众人发现林夕肩膀轻轻抖动,眼眶通红,其内有泪光闪烁。

  “殿下,您怎么了?”一名军士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事。”

  林夕回过神来,“眼里进沙子了。”

  说着,他快步走出了军帐。

  那军士满脸不解,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这里也没有风沙啊!”

  “闭嘴!”陆永修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小声呵斥,那军士看向自家校尉,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生在王侯世家,或许比普通人更苦…陆永修没搭理他,看着林夕的背影,神色复杂。

  对于林夕的遭遇,他们校尉之间没少讨论,他知道林夕应当是想起了青城的往事。

  走出军帐后,林夕来到一处无人角落,蹲坐在地上。

  刚才他再次想起那个夜晚,记忆便不受控制,疯狂涌来。

  那一颗颗眼睛瞪圆,死不瞑目的头颅,如同小溪般不断流淌的鲜血,再次浮现眼前。

  林夕蜷缩成一团,头颅埋在双腿间,双臂护在头上,像极了缩在壳内疗伤的乌龟。

  他的身子抽搐般颤抖,泪水不断自眼眶划过,如珠帘一般,不断滴落到地面,迅速湿润一片。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有脆弱的一面。

  良久,他抬头看向夜空,双眼猩红,心中暗暗发誓,“林川,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为他们讨个公道!”

  林夕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向西侧城头走去。

  李玉堂在城头上,林夕准备将通州李堰叛变之事,告诉他,然后就离开,去四季山去取父亲留下的东西。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

  一路上,林夕扫视四周,只觉得压抑的可怕。

  路过篝火营地处,他看着一名士兵躺在地上,呲牙咧嘴,有两名军医为他止血上药,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林夕迈步走了过去,发现那士兵下半身空荡荡的,整条右腿都不见了,露出血红的骨茬,腹部也有着碗口大的伤口,露出内脏。

  在他的周围,躺着成片的伤兵,脸上满是痛苦。

  他们有的被撕掉了手臂,也有的被不知名的妖兽,戳瞎了双眼,也有的,半边脸都被啃掉了,血肉模糊,看不见五官。

  空气中到处充斥着血腥味,以及刺鼻的草药味。

  那些伤兵忍着疼痛看着林夕,眼中满是狂热。

  妖兽褪去后,林夕的事迹与身份,在军中迅速流传开来,对于这个敢于妖灵搏命的殿下,他们是发自肺腑的佩服。

  在他们看来,那些高门子弟应该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命比他们这些低贱出身的兵痞子不知道要金贵多少倍,夜夜笙歌还来不及,根本没人愿意在死人堆里摸盘滚打。

  而现在冷不丁冒出来一个,还如此生猛,这让他们意外之余,莫名的敬佩。

  林夕对他们点头示意后,走到那失去双腿的伤兵身前,看着他的伤口,眼眶发红。

  “殿下。”那伤兵仰头打招呼,却因此扯动了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

  林夕蹲下身子,让他重新躺下,示意他不要乱动。

  “只是一条腿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那伤兵却固执的再次仰头。

  林夕嘴唇颤了颤,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伤兵咧嘴一笑,“这些年在军中修行,多少都有了修为傍身,等我回了老家,再不济也比一般人要强,找个看家护院的活计,不成问题,虽然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可已经极好了。”

  伤兵说着眼光撇向校场方向,眼中闪过伤感,“至少比那些尸骨无存的兄弟们,要好上不知多少。”

  林夕顺眼看去,发现校场上摆满了铁箱,无数军士站成一个个方队,挨着向他们行着最高的军礼。

  拔刀声连成一片,不断传来。

  良久,林夕收回了视线,告别伤兵,向城墙继续走去。

  林夕走后,那士兵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久久失神,这个年轻士兵想起家乡镇上的一个姑娘,想起了他上次探亲回家,她双眼红肿,说不求他功成名就,只求着他早日平安退伍还乡,赶快娶她的模样。

  年轻士兵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腿,忽然将手中香囊扔出老远。

  一旁军医神色伤感,默默替他捡了回来,放到了他的手边,年轻士兵没有再丢,沉默片刻后。

  捂着脸,嚎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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