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黄河滩(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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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起身,酒意未消。

  直到日上三竿,精神复原,赵榛才上了路。

  赵榛是在出门时,看到的那一队金兵。他唯恐避之不及,上马就要驰去。忽听金兵一声叱喝,赵榛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只见两个人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尘土,已看不出什么颜色。被绑缚了双手,用长绳牵了,跟在马后,脚步踉踉跄跄。那两人正是赵邦杰和沙真。

  赵榛还待看个仔细,一名金兵拿了鞭子,指向他:“去,去!看什么,看什么?这是朝廷钦犯,大宋刁民,再看连你一并绑了!”

  赵榛低下头,催马而去。

  风停了,日光和暖。路上行人渐多。

  渡过黄河,日色当头。

  一大片河滩,几处水洼可见。长满芦苇和低矮的灌木、小树,偶尔可见一两株大树突兀,开始枯黄的野草在风中摇晃。

  一条黄沙小路蜿蜒其间,卷着烟尘,蛇一般爬向远处苍莽的山岭。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的,沙滩上一片热气腾腾。

  没有一丝风,偶有忙碌的昆虫嗡嗡低鸣。

  一只野兔从杂草丛生的洞口露出头,悄悄向外张望着。

  赵榛伏在一大丛茂盛的红柳下,身上已被汗水浸透。

  透过微微晃动的密叶,紧张地不停朝路上注视着。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金兵的影子。

  日影慢慢移动着,四周静悄悄的,整个黄河滩像是睡着了。赵榛心里焦躁起来,脸上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沙地上。

  浪涛拍打着堤岸,发出沉沉的喘息。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赵榛握紧了手中的弓,有点紧张有些兴奋地望出去。

  只见一队金兵由渡口慢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最前面的两名金兵,用手遮挡着强烈的日光,嘴里骂骂咧咧,无精打采地骑在马上。

  而随后,正是赵邦杰和沙真。依旧捆着双手,被金兵用长绳牵了。

  忽然起了一阵风,路上灰沙纷扬。

  赵榛从草间一跃而出,接连两箭,支支咽喉,已将近前的两名金兵射落马下。随即一扬手,一把飞石打出去,只听得金兵一阵惊呼乱叫。

  当风息沙停,赵榛已将赵邦杰和沙真的绳索割断。两人大感意外,均是吃惊非常,一时竟呆立在原地。

  赵榛不及搭话,急呼快点上马,两人方才醒悟。

  沙真上了马,赵邦杰扶着马鞍支撑几下,仍未能跃上马背。赵榛才知赵邦杰受伤极重。

  此刻,金兵已然看清只有一个人,纷纷举刀叫喊着。

  赵榛一急,一把飞石打出,随即双手托起赵邦杰,将他推上马鞍。用力一拍马尾,那匹马嘶叫一声,急驰向前。

  一个白衣金甲的金将已立在面前。面庞粉白,双眉弯弯,一双俏眼,正挺着一条亮银枪向自己扎来。

  赵榛身形一闪,双戟猛然抖出,竟将那金将的头盔挑落在地。

  只听那金将一声惊呼,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原来是一女子,又气又羞,正娇嗔地怒视赵榛。

  赵榛正自发楞,那女子枪尖一抖,已将赵榛的遮面黑纱挑开。竟是一俊美少年,那女子一时也呆住了。

  两人双目对视,一时竟有说不出的风情。

  小怪吱吱叫着,赵榛的那匹马已到了身前。赵榛这才猛然醒悟,回手打出最后一把飞石,上马狂奔而去。身后马嘶人喊,金兵猛追不舍。

  转眼已跑出那一片河滩,眼前是连绵的山丘和起伏的高坡。

  三人稍稍放慢马速,沙真抑制不住惊喜:“王爷,怎么会是你?”

  赵榛正待搭话,却见赵邦杰在趴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几欲倒下马来。他心里一惊,忙下马去扶。

  赵邦杰强自从马鞍上直起身,面色苍白,嘴角渗出血丝。他双眼含笑:“王爷,看见你真高兴!我们一直担心你呢!”

  赵榛双眼泪水:“寨主受苦了!”

  赵邦杰不住地喘息:“那帮狗贼,只想逼我投降。我大宋子民,誓杀金贼,宁可死,绝不降金!”

  沙真愤然说道:“那帮金人,利诱寨主不成,便施酷刑折磨。打得遍体鳞伤,筋骨几残!”

  看赵榛望向自己,沙真忙又说道:“看我是个小卒,打得才没那么狠,算是手下留情。这些日子,说是要押送去燕山府慢慢折磨,没再动刑。一路上虽然辛苦,伤情倒也恢复了大半。只是寨主伤情较重,一直不见好转。”

  赵邦杰脸色愈加苍白,汗珠不断从脸上滚下:“金人手黑,将我肋骨打断,左手五根手指俱折!”

  赵榛正想说些什么,急骤的马蹄声响起,眼见金人已从不远处的小土坡追了上来。

  赵榛正欲上马,只见赵邦杰双拳猛地一握:“王爷,我留下,你和沙真快走!”

  赵榛脱口而出:“要走一起走!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你这样明明是送死啊!”

  秋风拂动着赵邦杰凌乱的头发,暖阳如烈酒,他的脸色从容平静。

  “王爷,我这样子,只能是拖累!要是一起走,谁也走不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大宋中兴有望,我就满足了!”

  说罢,眼中竟是热泪滚滚。

  赵榛一阵哽咽,心如刀扎:“一起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赵邦杰显然是急了,大声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快走!”

  看赵榛还在犹豫,赵邦杰怒喝道:“我这样即使不死,也是残废了!那样活着,还不如让我死!把弓箭留下,快走!再不走,我就自己了断在这里了!”语毕,竟是声嘶力竭。

  金兵狂叫的声音,已然到了耳边。

  赵榛牙关一咬,将弓箭递给赵邦杰,泪眼模糊。抬头看看沙真,手一挥,大吼一声:“走!”返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望着渐渐驰去的背影,赵邦杰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的气力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身上,大喊一声,猛然催马向前。弓弦响处,金兵应声落马,而他的肩上、腿上亦被射中。

  他猛地将箭拔出,鲜血随之滚涌。赵邦杰仰天大笑,将手中最后一支箭奋力射出。他的身上纷纷中箭,眨眼间,全身插满了箭,像一只巨大的刺猬。

  赵邦杰兀自支撑,摇摇晃晃,终于大叫一声,从马上轰然坠下。那马嘶鸣着,双蹄踏起阵阵沙尘,落荒而去。

  日色苍茫,狂风吹得河滩的树木、枯草,东倒西歪。

  黄河波涌浪滚,渔船颠簸在浪尖,船上的渔人忽然迎着风浪,亮出嗓子,大声唱起来:

  你晓得,天下的黄河呦几十几道弯哎

  几十几道弯里,几十几条船哎

  几十几条船哎上,几十几根竿哎

  几十几个艄公呦把船搬

  几十几个艄公呦把船搬

  哎嗨哎嗨幺呵把船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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