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绸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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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焦无远也不客气了,直抒己见,说古谈今,若是思维稍缓一点,就跟不上他这语速了。

  钥匙管理员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挺无聊的,便独自留我们在此商讨,甩着钥匙绳子下楼打麻将了。

  “林诗音的服装以纯色为主,可以有暗纹。孙小红以红色为基调,但不要颜色太深太纯,避免早期时喧宾夺主,可以在后期改换颜色,类似大红色,这样比较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也把情感给抬回来。”

  我的侃侃而谈也让焦无远一阵点头,他说道:“是这样了!可以加上小碎花……”

  他掏出笔记本,拿笔在上面随意划了几道杠子,一套外衫的模样就玲珑有致地跃在纸上,接着提笔在外衫边缘点上一大堆小碎花。那花点一露,仿佛真正的孙小红已经穿着这样的外套出现在我面前了。

  “体现人物性格的,不仅有颜色,还有服饰!”接着,一些佩饰就出现了。

  不是当代人所说的服饰。

  中国古代服装基本包括四个方面:衣服、佩饰、化妆与随件。这玩意儿是专门的学问,当属学得好的,才该去设计创造。而不是我这么一个研究过几部戏,就能轻而易举提点的。专业活,还得专业的干!有时,就是这个道理!

  “好!”我毫不吝啬地夸赞。

  焦无远执笔的手一顿,面色古怪地看我两眼,之后又道:“你这人也挺有意思。”

  “怎么说?”我说。

  “现在来订制服装的剧组,无非是两种人。”焦无远不以为然地说,他低头观看笔记本,那只圆鼓鼓的,微微凸出来的假眼珠子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对准笔记本。这种无机质的感受给人以怪异,出于礼貌,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关注他人的缺陷,可这种特异的不常见的材质光泽仍旧吸引他人的瞩目。

  “哪两种?”我情不自禁地问。

  “一种是,直接把需要的服装要求向设计师一扔,也不提意见,不给建议,出了结果了,再来挑刺,摆甲方的姿态……另一种,两条标准,复古;裸露,玩中西结合的。”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这几年又多了另一种,直接要求复古,百分之百原搬!”

  “那不是做影视的。”我淡然道。

  “现在不做影视的很多。”焦无远说。

  “但我想做一部好影视!”

  “……”

  焦无远停顿了一会儿,看了我一眼,他语气沉重道:“你能做到!”说完,他又把话题李寻欢的服饰上,焦无远有一套看法:江湖浪子,曾经的探花郎,潇洒过,孟浪过……世家出生,服装的材质不能差,颜色不能太打眼。但服装可以用毛刷或者是铁刷做旧,要做到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但也不能太扎眼的意味。

  看他那么有条不紊地谈论,我便知晓交给他可以放下心。做导演有时候就这样,不需要行行精,但哪一行都得要懂一点。这种知识的懂,不是在互联网百度知道知乎之类上学习的,得要找专业书目,刻苦钻研。

  外行人恐怕觉得这一类人很无聊,但内行人却知道,要在这一行成功,得要下真功夫。

  只有这样,成立剧组,找团队成员时,才清楚哪些人是卖弄学问的半桶水,哪些又是真金实银的聚宝盆,哪些是口若悬河的按图索骥,哪些是引经据典的老学究……

  如今看焦无远的言行举止,所言所谈,我稍稍松口气,能放下心了。

  “谢谢,谢谢,一切都仰仗您了!”出仓库门后,我忍不住再三向焦无远道谢,焦无远推却着。

  他锁了门,我们二人一直走到楼下办公室,振烨公司的人刚才闹腾半晌,现在都心神疲惫,个个无精打采的,分散着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手里持着手机,刷得好不亦乐乎。

  见我们进门,有几位稍稍抬起眼,打量我们一阵子,接着目光又再次飞快落下,凝视着手机屏幕。

  我和焦无远又客套几句,准备后期事项:“如果灯光指导那有空,我会给焦先生打电话,看能不能抽出个合适的时间,大家在详细讨论下。稿子如果做好了,可以先发给我,邮箱地址就是……小胖!小胖!你把我们公司的邮箱发给焦先生!”

  我伸直脖子叫嚷。小胖吓了一跳,连忙收起那副和女员工调侃的猥琐相。他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地跑过来,傻乎乎看我。

  “邮箱地址!”我又嚷了一遍。

  小胖这才醒悟过来,缓慢地掏出手机,不情不愿地操纵着。

  我冷冷扫了他两眼,觉得前几天忽然感到有助理的欣喜都烟消云散,只觉得雇佣小胖是我穿越过来以后做的最傻的事。

  只是这话只能想想,在这个场合不能多说,于是我客气地与焦无远又说了几句。焦无远面带微笑,谈拢了生意,心情也好上许多。

  我心里还在揣度着,得了!回去还得让小胖印一沓子名片,让小胖随时揣着,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发名片!

  我以前一直不太理解,那些打工的,动不动发名片是什么意思。直到如今,我深切地感受到这玩意儿的重要。

  像小胖这样无精打采的,太丢份了……算了,还是先把小胖给开了,比较省事!

  我面色悻悻的。焦无远已经在桌上翻找到名片交给我了。我看到抽屉中的特效公司的名片,多嘴地问了一句:“焦先生认识特效公司?”

  “这个?”焦无远也不含糊,直接把那张名片捞起来,递给了我。我顺手接过,果然是特效公司,心里有点奇怪。

  “以前合作过,我以前给一个电影剧组做服装设计,那时候的后台相遇,互相递交过名片。”焦无远说。

  “哦,特效电影,那一定很了不起吧!”我翻来覆去看那张名片,默默将背后的联系方式背下来。我知晓,这事要指望小胖有眼力见,是不太现实的!

  “很普通。”焦无远摇摇头。

  他欲言又止,仿佛不愿意说别人坏话。

  “他们是做什么的?宇宙战争?光影打斗?”我背完号码,捏着名片,好奇地问焦无远。焦无远想了又想,最后老老实实回答:“主要是古装建筑设计。

  现在剧组大多是在摄制棚里拍摄,后面全铺上绿布,山川水流,竹轩密林,皆是特效合成……说句不好听的,粗制滥造,是一部由特效堆砌的春花秋月,夏虫冬雪的作品!”

  我手里翻玩着名片,纸片在手指中翻滚。我的脑子在飞速地思索,思维也更加敏锐,名片越翻越快,像刀片般,下一秒就要砍向别人脖颈上的动脉!宛若死神降临!

  “特效!”我喃喃自语道。

  “没用的东西!”焦无远摇摇头,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当然,他的话里还带着那些糟老头子素有的固执己见,可一把再糟的钝刀在空中挥舞,也能让人感受到切骨的凉意。

  “以前拍电影,天南海北,世界各地到处跑!”焦无远道,“现在就窝在棚子里了……可世界上没有哪一栋屋子地板上的虫蛀是相同的,也没有哪一片雪花是相同的!加拿大、澳大利亚……和东北老林内的大雪是一回事吗?棚子里靠特效做的是一回事吗?”

  我承认这点,笑了一下,把手里头的名片还给焦无远,可也忍不住问道:“那拍雪景怎么办?现在我们这边是大夏天,澳洲和我们相反,总能拍点雪花……不然,造雪机虽聚拢点雪出来,但光线总不一样!”

  的确,刚刚在看到名片那一刹那,我动了点用特效的愚蠢念头,可接着又飞快地被打消掉了。摄像机不能解决的事,未必特效就能解决得好。再者说了,想在这炎炎夏日中拍出雪景梅亭的场景,总不能到澳洲临时搭个影视基地吧?可若这些方法全然无效,难道我们真的只能磨蹭时间,拍个一年?

  不料,焦无远听罢,大吃一惊,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布料是吃光的?”

  “当然知道。”我心里有些奇怪,要不是为了布料的吃光性,刚刚我有必要谈那么多嘛?

  “哦,你还太年轻了,可能不清楚。”焦无远忽然醒悟过来,“你没有见过老一辈的摄影棚?”我摇摇头。焦无远解释道道:“过去有用毛竹搭起来的摄影棚,那时候补光又不像现在有打光板,有些戏份得要看天气演,有时日头毒,就拿布条铺在上面的竹竿上,能挡一些光,这样拍下来好看!”

  我忽然醒悟过来。

  一点灵感从我的脑海中漫起。

  它就像是沾染点薄荷的绿色,瞬间醍醐满脑,原先昏昏沉沉的感受被驱逐出去。

  没错,布料是吃光的!

  就像坐高铁时透着车窗看到的那样,有些田野或者靠郊区的地方搭建了大棚,现在虽然多是玻璃和塑料薄膜式。可还有一种大棚,是用布料搭在架子上的,这些布料能够阻拦光线,保持热量。

  我打了一个激灵,把感激的目光朝焦无远投去。

  焦无远似乎并没意识到,只是客气地跟我说了几句话。正如他刚才所言那般,这种方式不是独创的,只不过在当代,容易被忽视。

  老一辈没有如今得天独厚的环境和机器,因而只能用他们独特的思想和技巧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这种方式我应该知道,我以前也学过,《艺伎回忆录》也是这么打光的,在楼与楼之间的顶端搭上布料,这才营造出美丽的景色。只不过知识与实际运用有区别,我的脑子先入为主地把它当作大难题,因而忽略了这点,没有意识到这反而是理所当然的方式。

  我再三感谢,这才领着小胖起身告辞。临走时,办公室内的员工还在低声交谈,有些人埋着头,神情专注。

  过了几天,我叫来灯光指导,又把包阳阳叫上,几个人对比着光线翻看布料,经过一番试验,终于挑出合适的布料。也找到性价比最高的、具有最合适的吸光效果、足够让我们在夏季模拟冬天光线拍出雪景的布料——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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