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贺连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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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还有三个月陆适庸便要十八岁了,本该是懂事的年纪,但他却始终対一事耿耿于怀

  去年的仲秋日,陆适庸终以剑招胜了徐延,但令他失望的是,徐延却食言了,他不仅未以宝剑相赠,反而对陆适庸的剑招要求得更为严苛。

  “身为人师,竟也说谎!”

  站在庭院中练剑的陆适庸心生不悦,招式比划得有些敷衍,毕竟自己胜了比试,心高气傲的少年难免对徐延的要求有些不服气,也越发对徐延严厉的管教感到不满。

  村里也变得不如以前安逸,那些兀儿赤来得愈加频繁了,只因最近常常有江湖杀手出没,金陵府里已有三位官吏被杀。这段日子里,兀儿赤像是发疯的野兽,只要瞅着不顺眼的人便会捉回去,枣木村里亦有两人被拷锁入城,至今没有归来。

  执法如此严苛,但作恶多年的山匪却至今无人剿灭,仍旧过着快活的酒肉日子。

  两天前,刺客再次潜入金陵府,不仅刺杀了两名兀儿赤,就连知府宇文洛也遇刺负伤。盛怒之下,金陵府里的兀儿赤倾巢而出,誓要将刺客捉拿归案。

  村里人风传此次行刺的是一处名为“夜侯”的杀手组织,那里面的刺客个个武功非凡、心狠手辣,确实干过许多恶事、丑事,但他们只要肯对官吏尤其是胡人下手,百姓便会暗暗称赞他们。

  陆适庸刚刚与徐延因为琐事吵了一架,他本想借着月色夺门而去,不料右脚刚一踏出,竟发现门口站着一人,与那些兀儿赤一样,这人着黑衫、披黑袍,腰间悬着一柄宝剑,剑柄处的精纹寒光刺目。不同的是,这人的黑衫之上竟用金线绣着一只羽雕,看起来格外威风。

  那人见陆适庸负气,也不说话。未几徐延追出,见到陆适庸愣在门口,急忙跑上前来,见到门外那人时,原本满面担忧的徐延竟神色大乱,忙向四周瞥去。

  之后徐延突然换了脸色,对着陆适庸怒道:

  “你不是要跑出去闯吗,还不快滚?!”

  陆适庸被徐延一脚踹出门外,虽然力道十足,但陆适庸气已消退了三分,他心中对那个黑衫黑袍的生人来了兴趣。

  陆适庸心想,如果自己猜得不错,来的应是金陵府里的兀儿赤,看起来官职还不小。

  思考片刻,陆适庸见四下无人,双腿稍一发力便轻易翻过了院墙,自小便苦学轻功的他悄悄来到墙边,贴耳去听屋内的谈话。

  “你怎么来了,目下风声正紧,何故犯险?!”

  “最近很不太平,我不放心,所以再来叮嘱一番!”

  听到这,陆适庸心头一紧,险些叫出声来。

  “此次胡贼追问得紧,我亦不能仔细计较,再加上这两日墨奴搜查得严,大有掘地三尺的架势。你可千万将东xz好,若是被搜拿出来,你和他都辩说不得,必定保不住肩上的脑袋!”

  “放心,那些墨奴绝对搜寻不到,我带着他躲避这么多年,何时出过差错。”

  “他也来了”

  陆适庸听得屋中沉默片刻,不禁心跳又加快了。

  “这事竟会惊动了他?!”

  “近来江南多有官员被刺,胡庭深恐江南不稳,有意派他前来,一面结好各大门派,一面又欲借势打压;哼,可恨宇文洛那狗贼只是伤了腿脚,当真是苍天无眼”

  “他何时到的?”

  “昨日巳正。”

  “现在何处?!”

  “那宇文洛是尨窟人养的一条好狗,胡庭还指着他搜刮江南民财,所以此刻他正护卫在宇文洛身旁,不敢轻离半步。若不然,我可不敢深夜寻你。”

  “这宇文洛竟能让他充作护卫?!”

  “哼,你旧时不屑于探闻胡庭私事,又怎会知道宇文洛的正妻是尨窟右院大王戈罗的女儿。”

  “怪不得此次他甘做看家的狗。”

  “哎,那刺客应是中了箭伤,想必走脱不远,实是可惜。”

  “这次是何人所为?”

  “尚且不知,不过察看府中留下的飞器,想来应不是正派所为,市井都传是夜侯的人干的。”

  “这夜侯的本事倒也不小,这几年倒听说了不少关于他们的事。”

  “夜侯历来神秘,行事十分诡异,我一时也说不上他们刺杀官吏的真正意图。只是听说这夜侯中的杀手多为手段狠辣、心肠蛇蝎的美貌女子,民间对这些女杀手呼为‘蛇心美人’,想来‘蛇心’二字可能是这些女子大多心肠歹毒、生性放荡,而‘美人’二字则暗怀百姓对其刺杀狗官的赞美之意。”

  “你深夜来此,披着这身狗皮也不怕被人撞见!”

  “这身狗皮正好适合夜行,你放心,以我的腿脚,一般人根本追踪不上。”

  “如此便好。”

  “刚刚我见他似要负气出走,所为何事?”

  “哎,他长大了,我也愈发管教不住了;万幸他心性良善,知义重情,想必先”

  陆适庸听得入神,不料右脚轻轻碰到了石子,声音虽然细微,但屋内还是传来了一声低呼。

  “屋外何人?!!!”

  几乎同时,屋内飞出一人,瞬间用手掐住了陆适庸的咽喉,骇得他不敢轻动,想要开口却因恐惧而支吾半天。

  那人看清了陆适庸的面庞,缓缓移开手指,陆适庸仔细一看,果然是之前的那个黑衫来客。

  “学会偷听了。”徐延自屋中缓缓走了出来,面对这位兀儿赤,他的目光不再像平日那般软弱,反而有些冷酷:“若不是你生有这张面庞,刚刚那一瞬间便会被扼断咽喉!”

  陆适庸双手捂住咽喉,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还未在惊悸中缓过劲来。徐延没有顾上有些难受的陆适庸,转而匆匆将那人送走,然后猛地抓起陆适庸的手臂,使劲往屋里拽。

  待陆适庸回到屋中,徐延忙把烛火吹熄。

  “那咳咳他是何人?”

  “见他出手,你竟全无防备,平日里我是如何教你的?”

  陆适庸没有想到,徐延竟没有率先去怪罪他隔墙窃听,反而责备他刚刚没有还手。

  “我想来着,不过咳咳”陆适庸的咽喉依旧有些难受,他努力说道:“不过,我我偷听在先,确实不该,故故而没有抵挡。”

  “你可知,那人险些取了你的性命。”

  陆适庸点点头,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正因我听到你与他是旧识,这才敢放下戒备,更何况,徒儿并没有觉出杀气”

  徐延轻叹一声,走到陆适庸的身前,拨开陆适庸的双手,轻轻摸了两下,说道:“这老狐狸,下手倒也狠重!”

  “师师父,他是何人?”陆适庸不甘心地再次问道。

  徐延又叹一声,低声说道:

  “他便是你们经常诟骂的金陵府恶犬,贺连城。”

  “贺连城?!!!”

  陆适庸高喊出来,吓得徐延急忙将他的口鼻捂住,痛骂他不知轻重。陆适庸有此惊骇并不奇怪,因为金陵府甚至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贺连城是尨窟人的一条恶犬。他武艺高强,曾是乌鹏卫的他却叛主降贼,正是他当年勾结外贼,甘为内应,这才使得尨窟人轻易袭破金陵府,最终酿成了掠杀的惨祸。因此,许多百姓对其既恨又怕,暗地里骂他“恶犬”。如今,他早已身兼要职,负责统领金陵府及两浙路的兀儿赤。

  “你你”

  陆适庸一边指着徐延一边后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师父竟然与恶贼勾结。而徐延也不为自己辩解,转身倒在床上,轻轻说了一句:

  “除我以外,他瞒过了这里的所有人。”

  陆适庸还是不愿相信,正欲推门冲出,徐延却猛然起身,冲着陆适庸喊道:

  “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你!!!”

  月光从残窗中钻进来,正好打在徐延的脸上。

  陆适庸顿住了,因为他看到,徐延落泪了。

  即便自己心中有千万疑惑,陆适庸却再也不愿踏出一步,他低着头走到床边,跪在了徐延身前,缓缓说道:

  “师父,徒儿虽有不解,但这么多年,师父对徒儿如何,徒儿心里清楚。我我实不该怪罪师父,也未能理解师父的苦衷,知错了”

  “傻孩子,我知你心性,又怎会怨你。”徐延缓缓起身,双手抚摸着陆适庸的面庞,为他擦去泪水,低声说道:“天不早了,你只需练些拳脚便快些睡下,明早那些墨奴又该来了,还需费些心力应对。”

  陆适庸点头应下。

  不久便传来了徐延的鼾声,陆适庸本已摸黑爬上了床榻,但他望着徐延月光下瘦弱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今夜,他不会像之前那样趁徐延入睡后偷懒耍滑,而是披衣走出,轻轻将门合上,在院里奋力练习起来。

  陆适庸知道,这是对徐延最好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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