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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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四十二年,十一月和十二月,接连几场大雪,气温骤降,寒气逼人,严重影响老百姓的户外出行和进行生产活动。

  这个天气虽然比较冷,却正是朱诚这种懒人猫冬和养膘的好时节。

  为了做好大家的防寒工作,朱诚特意叫钟南打制了十几个烤火炉子,劳动的时候,可以趁着休息间隙烤烤火,舒经活络,反正,煤炭多的是李大,陈二也用毛线为每个人打了帽子,手套,并做了几双袜子,,免得有人以“天气太冷”为借口偷懒,稍没注意就磨洋工,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大家有样学样,都想混日子。

  其实现在众人的劳动强度,比半年前轻多了,白天工作五个时辰就够了,晚上是学习识字,算数,伙食也比之前好多了,不分大小,都能吃饱,九月份以后,朱诚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以前压榨得太狠了,大家不是年纪尚幼,就是身体素质较差的弱势群体,高强度的劳动总有一天会有反噬,不仅是对他们的,也可能对朱诚,短时间大家可以忍受,毕竟都是吃过苦的,长时期难能维持,人都是寻求安逸的,朱诚不是冷血的人,也不想成为冷血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天天养膘和偷懒,就不要苛待这些相依为命的一家人,没有他们的支持,朱诚什么都不是,什么抱负都无法实现。

  真正为人民的,时间久了,人民也会醒悟和感恩,不需要多宣传,人民总会记得。

  这不,朱诚没有要求,陈二有一天就自动奉上一双,以朱诚的眼光看来,很粗糙,很寒酸的黑鞋,陈二叫它“皮鞋”。

  朱诚平时有念叨过,想穿一双皮鞋,既舒适,保暖,又耐穿,不怕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穿上,这是钟南,李大,陈二的用心之作,其实堃三也帮了点忙,朱诚不知道。

  钟南算真的比较“用心”了,朱诚平时的念叨,嘀咕,私下里不知道记了多少,这可能成为他成功的秘诀,要是朱诚知道一定想打死他---“你知道的太多了”。

  恰好碰到朱友家杀牛,钟南就去买牛肉,也让大家尝尝鲜,牛肉,这两年真的没吃过,然后趁机搞了半块牛皮回来,之后就叫李大,陈二做了这一双虽然难看,但是确实“还行”的皮鞋。

  朱友也不知怎么搞的,耕地的水牛,年纪不大,又无病无灾就杀了,败家啊!按照他的解释,明年继续养一头小牛犊就是,有什么可惜?

  至于杀牛犯不犯法,朱诚不想再犯教条主义错误了。按照钟南所说,杀牛,不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大惊小怪。

  南山之后那块区域叫什么,南山至相思河,南北一两里距离,西边石塘村,中间是上孟冲煤塘,东边向阳村,三四里范围,那边就是荒山野地,几乎没有人烟,土质差,缺水,在那里有一个干透的低凹处,名字叫做“杀牛塘”,杀牛塘,那肯定是杀过牛的,有取错的名字,很少有取错的地名,特别是杀牛塘,为什么不叫杀猪塘,杀羊塘,那肯定是与杀牛有关,按这边的传说,几百年前就有人在此,偷偷摸摸杀牛,这是个“好地方”,隐蔽,而今,更加无人,杀气重,寸草不生,邪门,地上的土都是黑的,不知道杀了多少牛,流了多少血。

  朱诚无语了,难怪那片区域几乎无人走动,难怪那片土地几乎无人问津,这个传说功不可没,这还不是某些人的阴谋,而只是老百姓对某些怪异无法解释,自动脑补个东西,然后以讹传讹,变得邪门和禁忌了。

  也幸亏如此,朱诚挖了两年煤了,几乎还是没人打扰,虽然其中也包括自己做了些掩饰,但是“杀牛塘”这个名字肯定无形中帮了忙,吓住了一些胆小鬼。

  无知者无畏,无畏者胆大,哎,朱诚不知道这个传说多好,以后都不敢一个人晚上去那边了。

  除了杀牛塘,另一个原因,让钟南觉得杀牛很正常,那就是“和尚杀得,我们杀不得?”。

  历朝历代几乎都是禁止杀耕牛的,大明也不例外,明代初期就严格禁止杀牛,屠宰耕牛是犯罪行为:“故意杀死他人马牛的,杖七十,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马牛的,杖一百。耕牛伤病死亡的,不报官府,私自开剥,笞四十。”,但是老百姓不懂什么禁止杀牛的法律,老百姓却对太祖高皇帝小时候当放牛娃时,杀牛的故事津津乐道,朱诚记得去年第一次跟众人讲国朝开国将相的故事,第一个故事不就是讲太祖皇帝和徐达,汤和等杀东家的牛,还把牛尾巴塞进石头里面骗人,这个故事,明朝老百姓几乎耳熟能详,一方面禁止杀牛,一方面宣传老朱带头杀牛,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以前朱诚还没有发觉,钟南这么一点拨,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按照钟南朴素的见解,法律和太祖高皇帝,他选择相信太祖高皇帝,那见不着的律令,肯定是假的。

  何况民不举,官不究,谁那么无聊去报官,除非你跟杀牛的有仇。

  明朝末年,法律松弛,很多东西都形同虚设,烟消瓦解,连才实施三十多年的一条鞭法,都被时人叫做“残民一条鞭”了,何况这二百多年前的禁止杀牛令。

  你真心对别人好,终有时日,别人会记得,会力所能及的回报。

  不仅是钟南等人主动献皮鞋,就连老实人朱松也会以他的方式来表达他的感激。

  朱松从今年二月开始来打井帮忙,每天两斤饭食,两斤粮食工钱的酬劳,这么一直在朱诚这边打长工,一年省下六七百斤粮食,另赚了六七百斤粮食带回家,相当于多种了八到十亩田,真的很佩服他,一年下来,几乎没有旷一天工,没有迟到早退,没有因生病和家里事耽搁,即使是种田和收割季节,也是大清早搞完家里的活,剩下的交给妻子和儿女搞,或者他在朱诚这边收工以后继续搞,工作和家里两不误,家里家外,一天八个时辰的干活,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长工,不知道是这每天四斤粮食的诱惑,还是他的子女能在这里免费学习,亦或是心中的责任感使然,总之,朱松是很珍惜这份工作。

  朱诚十一月下旬开始起围墙,除了朱松,他老婆和三个儿女都有过来义务帮忙,没有酬劳,只管饭。

  不仅朱松家来了四个帮忙的,钟南的老婆也被萧大娘赶过来一起干活,毕竟朱萧两家已经成为利益共同体了,没有朱诚的稳定供应,萧大娘被打回原形都有可能,这份默契,不需直言,朱诚的安全就是萧大娘的安全,朱诚的事,她比谁都上心,二女婿已经卖了,二女儿也可以随时借调,自己实在忙不过来的话,还有个大女儿可以征调,反正天天在家里,守着个冷清的药铺,无所事事,浪费粮食。

  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啊,加上在这边混了两个月饭的堃三,也是以此间主人一样指挥妇女,小孩干活,那个积极性,钟南都自愧不如,再不努力,可能地位不保。

  南山上下,加上帮手,大大小小十九人建围墙,劳力充足,材料齐全,另有土水泥加持,通过辛勤劳动,终于在过小年之前,建成了左右一丈高,前后稍矮的围墙,不留狗洞,消除隐患;墙上插上碎陶片,磨光擦亮,锐气逼人;东西二门,东门常开,西门常闭,门上安装铁条,算是加个保险。

  有了围墙,大家算是心安了。

  朱诚也是直接放半个月假,从小年到正月初七,都可以不干活了,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去年过年,钟南几人几乎是没有放假。

  钟南,钟意,朱案,小石匠轮流回家过年,分作四班,轮流替换,尽量多呆在家里陪陪家人,其他人,家就在南山了,就随便怎么玩,至于堃三爷,想回去家里,就回去,毕竟有屋,也有老父亲,想来混饭吃,随时欢迎。

  另外,每人不分大小,老弱,功劳大小,朱诚都是给了三百六十个铜钱的辛苦费,回家里的可以带些家里需要的陶器,土纸回去,算是过年福利,连朱松和堃三都没有落下,一视同仁。

  希望大家都可以开开心心过个好年,以后越来越好,明年再接再厉。

  朱诚,一年来最大的变化,可能就是人性的复苏,兽性的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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