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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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

天津。谭嗣同和谈钦差副使行辕。

往常谭嗣同的随员和下人。都感慨于谭嗣同的好伺候。他拜客不多。往来的也多是一些文人清流。排场上也没什么讲究。断断不会因为套的车旧了一点。仪仗官衔牌颜色不鲜明而大发雷霆。吃饭也算是简单。除了湖南人爱吃辣椒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出行的时候。也是从人简单。顶马扶轿。伺候烟茶的下人都一概不要。虽然在他府里出息少了一点儿----其实有人来拜会。多少还是有点门包收入。厨房里头也可以大开虚帐。谭嗣同基本不查这些玩意儿。反正开支的都是户部的公款----论心说。也只有别的同级大人府上一半不到的出息。但是大家伙儿以多图安乐少图财来安慰自己。也算心里头过的去。

可是这几天。谭嗣同却变的如此难以伺候!在府内。他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书也不看了。只要的功夫。就是愤怒的一封封的写信。伺候磨墨的跑书房下人。一天下来。手腕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出行更加频繁。往往是一进门就又喊套车。还多往世铎那里跑。洋人公使。他也轮番的去拜会。一天能出门几十趟!大家伙儿虽然是轮着跑腿伺候。可一天下来。脚似乎也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要是晚上能的空休息。倒也罢了。睡个好觉。顶上三顿吃肉。可是往往铺盖才放下来。就有和谭嗣同意气相通的大人老爷来拜。又的开门通传。站班伺候。装烟装茶。一个晚上。就捞不着关门的时候儿!厨房也的通宵备着火头。消夜流水一般的送进去。到了早上。大家对望一眼。都是兔爷。眼睛红红的。

最让人受不了的。那是谭嗣同脾气也变坏了!每次拜客回来。每接到一封书信。每接待一拨儿客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往日很少呵叱下人的他。已经狠狠的发过几顿无名火。还抓着了一个收门包的门政。一张片子。顿时就送到了静海县!那倒霉门政。不仅饭票子过河。还很吃了几十小板子!这七八天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闹着要卷铺盖了。当初都是看着谭嗣同放了钦差。各大府第荐来了这些家人想捞一票。没成想。却碰上这么个老爷!

所以当康有为衔命出门拜客回来的时候儿。接他下车的家人垮着一张脸嘀嘀咕咕。照常按照体制应该穿先通报。那门政却没好气儿的告懒:“小人脚上长了鸡眼。走不动道儿。康老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您自己进去?反正您和谭大人那么熟。还怕什么?”

康有为最是自傲的性子。如何受的了这个!可是这又是谭嗣同的家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摆袖子而去。走进去的时候儿。背后就传来有意让他听见的声音。

“康老爷可是谭大人的心腹。不怕背后扇你小扇子?”

“怕他个鸟!这些天跟失火了一样朝世大人行辕跑。次次都挡驾。说世大人冒了风。不见客。摆明都不待见他了。就算姓谭的。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天!这份差使。老爷早就不想伺候了!”

康有为在心里狠狠的一声:“小人!”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头发狠:“复生。这不死不活的局面。你到底要敷衍多久。成大事者。不破如何能立?”

他一头恼火的直走进书房。一路碰到的下人都无精打采。也没人招呼他。让他越来越是火大。直冲进书房之内。就看见谭嗣同。林旭。杨锐几人呆呆而坐。桌上还有几杯残茶。早就冰冷。也没人进来掺水。看到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是谭嗣同。神色最为关切:“南海。如何了?”

康有为愤愤坐下:“还能如何!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后党世老三。摆明是要将咱们隔绝于这和局之外!今儿世铎的老夫子。总算肯赏脸便饭一下。不过就是打哈哈。什么实在的也没有。不过各方面消息传来都是一个。世铎根本没去静海。就在天津。在和伊藤博文秘密商谈和约。签约之事。也就在这几天!瞧着吧。露脸的事情与我们无分。到最后。背黑锅可有我们!”

他说的口渴。拿过一杯残茶一饮而尽。呸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复生。你瞧瞧行辕是什么气象!徐一凡在两江是风生水起。干掉荣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儿。你这儿。却连下人都约束不住!这陈年的老茶叶都拿出来了!”

他越说越气:“文大人书信过来。就是告诉咱们。后党那些家伙。又准备甩开咱们。紊乱朝纲。行此不逞之事!文大人也言之凿凿。兄弟我在京城也有点消息渠道。后党准备和日本议和的条件。就是朝鲜全数让予日本。而大清只能收到所谓三百万关平两的赔款遮盖面子。这三百万两。还是世铎在伊藤博文面前放下架子。苦苦求来的!最可气的是。日本是拿债票支付这笔赔款!复生。这正是扳倒后党的最好机会。要一飞冲天。此正是时候!”

他的一口广东官话说的是慷慨激昂:“我已经和世铎的老夫子谈好了。和约底稿。二十万两。可以买到。复生你是大清第一笔杆子。正该凭此告诉天下。一举让后党身败名裂!为了要压制后党。震慑徐一凡。练新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有实力在手。天下何等事情不可为?复生。莫要忘了圣君正在宫中悬念!”

林旭年轻。被康有为一番话扇乎的热血沸腾起来。一拍桌子。想附和却又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对日让步求和的传言自北京城不断传来。而谭嗣同又被排挤在和谈局外。处处碰壁。他们这些光绪亲手提拔的新锐。已经面临如此死局。康有为此举。正是破釜沉舟的破局行为!

康有为如此意兴昂然。反观谭嗣同。却是不断的拜折去北京。苦说不可如此和了。不然两江更不可制!还想拜会世铎。拜会各国公使。请他们放弃此等打算。并且断言日本拖不起。而列强各国也不会长久的拖下去。只要不按照这个条件和。到时候日本就别无选择!可是他言之谆谆。无奈听者藐藐。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力的做白工!可是谭嗣同仍然在奔走。在呼喊。甚至在求人。怎么也不肯撕破了脸。

当年上书都门。白身长笑出京的谭嗣同到哪里去了?以一支笔。无数雄文。卷动天下风潮的谭嗣同又到哪里去了?怪不的徐一凡这么看的起康有为。不惜破口大骂。而对他这结义兄弟却不屑一顾呢!

康有为的目光。近乎恶狠狠的盯着谭嗣同。而谭嗣同却是苦苦一笑。缓缓站起:“南海。你许下的二十万两。从哪里来的?我们都是寒士。如何有这笔钱?那么多确凿的消息。又是通过哪里。打探来的“这个复生你不用管。康某人为的还不是你!”

“是不是韩老掌柜。给你提供这些钱。又为你在京中奔走。打探这些消息?”谭嗣同脸色铁青。竟然毫不放过的咄咄逼问!

杨锐坐在一旁。他老成一些。瞧着不是路数。赶紧站起来要打圆场。却听见康有为冷笑一声:“复生此处。无力可借。我找些外力。又能如何?康某人和复生道义相交。却不是复生兄的下属奴才!难道复生兄。你还要苦心孤诣的为这些卖国贼子维持么?你也要赞同这和约么?你难道不想破此闷局么?”

三个问题。个个诛心。就像三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谭嗣同身上。他身子一晃。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杀了他谭嗣同。他也不愿意这等和约出自他手!尤其是他还挂着和谈钦差副使的名义!可是真的要做出事情来。在不到被逼至绝境的时候。和后党如此绝裂。那么在北中国的残局。就更加不可收拾!后党也许成事不成。但是败事绝对有余!如果真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那么改良刷新的大事业。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党争。越是末世。这党争起来越是不死不休。到时候。他毅然北上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流水!

个人生死是小。国家气运如何是大!放在两年前。他也许就和康有为一样。勃然而起。但是两年后。看着徐一凡一路走来的轨迹。他已经想的更深更多。做事情。绝不能完全凭借意气!

他和徐一凡分道扬镳。最根本之处。就是采用如何的方式改变这个国家。徐一凡要由的方而中枢。彻底将大清推倒。而他却怕这样难免藩镇之祸。火焰燃起。没有几十年无法善后。列强环逼如此。如何能有这善后的时间?在他看来。惟一可行办法。就是进入中枢。采用东邻日本明治维新之成法。扶植皇室威权。由上而下。刷新改良。如果皇室威权可立。徐一凡未尝不能变化为日本维新时萨摩长州那样的助力。他们兄弟二人。还可以再度携手…………

如果这番大业。却变成党争。这中枢威权振作。又从何谈起?

他一直在维持。一直在想用自己的诚意说服别人。不断的写信。不断的低声下气去拜会后党重臣。尤其是世铎。往日书生意气。已经收起的干干净净…………

可是到了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一纸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屈辱和约!如果不是徐一凡在两江如此咄咄逼人行事。朝廷也许不会急着赶紧了结对日战事。好专力向南。可是如果不是徐一凡。只怕这在天津坐下来谈判的局面都争取不来…………徐一凡是对是错。他已经理不清楚了。难道到了最后。真的只能采取康有为的办法。用激烈决绝的手段。来应对后党这些误国庸臣?

只怕自己为了灭火而来。到了最后。一场更大的火焰。却由自己亲手点燃!

谭嗣同双手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作一声。康有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书房里面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到了最后。还是他们当中最老成的杨锐低声道:“复生。事已至此。我们如果想做一点事情出来。恐怕南海所说的。已经是惟一选择了…………我瞧着。文大人不断写信过来。吐露内情。只怕也有皇上在背后。说不定。正是皇上想…………”

这一句话说出。杨锐就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扭过脸去。咳嗽两声。捂着脸出神的谭嗣同霍的一下站起。林旭激动的鼻翼不住贲张。只有康有为。还在那里微微冷笑。

谭嗣同脸色铁青。狠狠的看了杨锐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很多话。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到了最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时候。谭某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劝劝。再求一下。杜鹃啼血。也许会有石人落泪…………如果不成。南海。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谭某现在方寸已乱。和约未定之前。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

说罢。谭嗣同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且行且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的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我又为的是什么?是什么?”

书房当中。杨锐和林旭都已经动容。谭嗣同的苦闷。似乎也说到了他们的心底!

只有康有为神色不动。傲然高坐。

“大帅。玉昆已经离开江宁城了。一艘小舟。从人不过七八名。上船之前。就躲在轿子里面不敢露面…………”

袁世凯恭谨的微微弯腰。在签押房内向徐一凡低声禀报着事情。

说是签押房。其实说是徐一凡的办公室更恰当。以前督署的签押房。是总督聘请幕僚所在的场所。一切庶务。基本都是这些幕僚老夫子在料理。总督不过拱手而已。不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不会到签押房来商量事情。满清的方行政。就是如此。当官的吟风弄月。交往应酬。甚至嫖堂子抽大烟的时间。远远超过干正事儿的时间。国家大事。都是私人聘请。不对政府负责的幕僚们上下其手。徐一凡却不一样。他没有私人的幕僚。麾下各有职司。对各自的工作范围负责。汇总于他处。他也最讨厌手下不干正事。弄一帮没有名义。无责任可追究。偏偏又有巨大行政权力的幕僚老夫子在手底下。他的团体。也是整个大清唯一没有绍兴师爷游幕期间的势力。

没有了这些灰色的中间层级。徐一凡的团体。虽然人手少。倒是令行禁止。反应迅速。运转起来灵活许多。

他每日。至少上午都在签押房内办公。倒是大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的方官完全承担起的方行政事宜的举动。

徐一凡正批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公文。听见袁世凯汇报。停下笔来笑道:“我瞧他敢大摇大摆的离开!老子放他。已经算是他祖上有德了…………一个被老子吓破胆的家伙。放他回北京城吓唬吓唬别人也好…………满城动向如何?”

袁世凯离开朝鲜到两江。徐一凡当时也没有如何表示。可是袁世凯现在第三镇总统的官职并未曾去。每天还要参加高级军官的关于禁卫军整编扩大事宜的讨论。同时徐一凡又让他拣起了老本行。综合原来情报那一摊子。负责情报工作。两个亲信重要的职责一肩挑。可见徐一凡对他表忠心来江宁这举动的满意程度了。底下人也悄悄在背后议论。老袁这次算是洗干净了喜欢背主的底子。真正出头啦。

现在的情报系统。已经不是朝鲜时期的那个简陋模样儿。单单是盛宣怀投靠。就带来了多少人脉和情报资源!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才好好整理一下。袁世凯天生的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精通。交给他。也算的人。

现在虽然已经算是红员了。可袁世凯在徐一凡面前的态度却丝毫不敢放松。又行一礼:”满城已经知道了玉昆离开。现在正在鸡飞狗跳呢。据说还在酝酿请愿。满城耄耋要准备来督署。请大帅给他们一条活路。这些请愿的让不让他们出满城。还请大帅示下。”

对这些满人如何处置。徐一凡手底下。谁也摸不着门道。当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楚万里算是最聪明的。可是在这事儿上。只要有人请教他。他也装傻。三万多人现在就在满城这个小小的四方天里头。等于坐了活监牢。谁都为这个事情头疼!指望徐一凡象北京城那样。每月照发粮饷养他们起来。来还不如指望母猪能爬树。可是赶他们回北边儿吧。徐一凡到现在。也就放了一个玉昆走…………再说了。现在能把这些人赶到北边儿。将来进了北京城。又把这些人朝哪里赶?不少心狠一点的揣测徐一凡是不是要痛下杀手?可是毕竟是三万多条人命。而且现在一个格格。每天还来找徐一凡。徐一凡每次都客客气气的将这位格格迎进外书房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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