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夜街（1 / 1）

　　回到客栈，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小络。

　　“原来她的真实身份是海忍门人，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不是我的对手。”

　　“波摩伦吉以后要小心一点，不要再去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了。”

　　“那是自然。”

　　在地狱，任何一个看似弱小，甚至需要保护的人，都可能趁人不备，取人性命。

　　在地狱，没人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你修行了多久，没人知道你的真面目。恶鬼能变成美人，美人也会变成修罗。

　　地狱的大城中一般都会设立“绮馆”（一种以黑暗艺术为主题的展览馆，类似于我们世界中的鬼屋）。妖城的“绮馆”是地狱各大城中最大的。

　　我和小络走在妖城的“修夜街”上，妖城的“绮馆”就在前面。

　　我本来不想进去，可是小络却坚持地说：“波摩伦吉哥哥，我们去‘绮馆’看看吧。”

　　“外面的世界还不够可怕吗？”我笑笑说。

　　进入“绮馆”，我和小络付清了金币，侍者指引我们穿过走廊，来到展厅：

　　展厅里灯光昏暗，阴森诡怖，魅影森罗，展品，尽是些尸雕鬼塑，瑰丽奇特却怖畏人心。

　　这里有天魔的血甲（滴血的铠甲），巨人的脚趾，连体人的骷髅骨架……放在魔法药水中保存的上师头颅让人升起别样的敬畏，以稻草填充的人皮傀儡显得栩栩如生，眼窝深陷的长着长发的风干尸体似乎永远注视着来往的客人……

　　这里还有一些描写可怖鬼怪等内容的名画，其中最著名的应该是那幅《三恶鬼》，画作描绘了三只强悍恶鬼，一红，一青，一紫，分别蹲坐在三个受害者的身上，用利爪将他们的内脏残忍取出并大口咬食。恶鬼吞吃内脏是为了修炼，而之所以蹲在受害者身上则是为了激发受害者的恐惧，食用他们的恐惧感，确保他们的灵魂不会过早飞散。

　　“人世（地狱）疾苦，远比这些残酷。”我对小络说。

　　“是啊。”小络笑笑，说。

　　“明明已经吞吃了他们的肉体，却还要享受他们的恐惧，吃掉他们的灵魂。”

　　“是啊，真是残忍。”

　　“小络知道狮子与老虎的区别吗？”

　　“小络不知道。”

　　“狮子，只摧毁，吃掉肉体，老虎却不光会吃掉猎物的肉体，还会吃掉猎物的灵魂。被吃掉的灵魂不能安息，将作为老虎的奴隶，帮助老虎继续狩猎，这种老虎身上不能安息的灵魂被称作‘伥鬼’。”

　　“可怕。”

　　“想要对付老虎，龙，以及任何不怀好意的残酷人类、恶鬼、游魂，一定要记住，不要害怕失去自己的灵魂，否则就会露出破绽，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波摩伦吉哥哥真是博学多识！”

　　“但是，比起他们，更难对付的却是暗室的傀儡。不过，这些可是天帝的秘密。”

　　“波摩伦吉哥哥，快！说给我听！”

　　“传说是这样的，当初神创造了人，为了让人类彼此相爱（互相爱护）并且考验人们的爱心，神设计了人的感觉，令人们在看到同类时能够感同身受，而当人们看到偶像（傀儡）时，则会映照出自己的内心一切的不安，空虚与无助。所以，傀儡令人畏惧，人们面对暗室的傀儡，通常只有这几种表现：“敬之为神，放下骄傲，变得谦虚；惧之为鬼（把它当作鬼物来畏惧），或起杀戮心，持腹中刚气不乱（调动自己的杀气，保持气魄不乱），或回避不视（不看傀儡），持意于他处（把注意力集中在傀儡之外的地方），或以武心，欲与傀儡决战（或者以一颗追求胜利的心，保持戒备，希望能够战胜傀儡）；视之为物，虽不畏惧，亦心中空虚。

　　上述的方法能够一时抵挡暗室的傀儡，却无法战胜它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嗯，不知道。”

　　“据说天帝修行之时，常端坐于暗室之中，面对心中傀儡阴影，鬼魅异象，悟到了神明的心意：神设计了人类的感觉，让暗室中的傀儡成为了一面镜子，当人们面对这面镜子时就会看到自己的一切罪业，想起自己犯下的恶行，如能至心悔悟，痛改前非，心中怀爱，具备光明，则傀儡亦不再可怖（那么再看傀儡就不会觉得可怕了），它们会变得‘正常’，不再阴暗可怖，就像你在白天看到它们一样（当然，罪业深重的人在白天看到傀儡，有时也会觉得可怖。）爱，是人们心中的光。神在创造人的时候，就希望人们常常反省心中的阴暗，常常追寻心中的光明。”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波摩伦吉哥哥……”小络若有所思。

　　“地狱也需要光明啊，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灯。”

　　“是啊，波摩伦吉哥哥，我们快走吧！”小络明白了我的话，不想再看这些黑暗的艺术品了。

　　修夜街的尽头，有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有一牌匾，上写“古道”二字，原是一家乐器店。“古道”是妖城乃至整个地狱最有名的乐器店，是一家有着五百年历史的老店。

　　他们这里制作最好的天魔琴（类似琵琶），天魔琴分为五个等级：

　　第五等：铜铁，为初学者制造的铜铁制造的冰冷乐器，提示演奏者不可留恋世间。

　　第四等：合木，为进阶者制造的木制的带来荒芜感觉的乐器，提示奏乐者春光短暂。

　　第三等：峋琴，以人骨磨制（琴的弦轴为人的指骨磨制，琴的山口为人的胸骨磨制，琴的面板与覆手为人的髋骨磨制而成。）提示琴师要享受痛苦。

　　（铜铁，合木，峋琴琴弦皆为钢丝弦）

　　第二等：天魔琴，在峋琴基础上，以“熬兽”头骨为琴头，（炼制过的兽筋为琴弦）镶嵌宝石，辅以鹿血浸泡经年而成。琴语：“以我心声，为世间带来灾难。”

　　第一等：家琴（一称“紫琴”），以“古道”历任主人尸骨制作而成，琴的弦轴为主人的指骨，琴的山口与相、品为主人的胸骨、肋骨和脊椎骨的一部分，琴的面板与覆手为主人的髋骨，琴头为主人的完整头骨，稍经打磨，不加修饰，最后用特殊的紫色药水浸泡五年，而成此琴（琴弦为钢丝弦）。弹奏此琴：心胸动响，按捺髑髅，骨音颤颤，筋骨欢欢，好似主人复生，胸中惆怅，一吐为快。琴语：“我欢迎你（来到死者的世界）！”

　　“古道”的门敞开着，我和小络敲了敲门。

　　只见，店主抱着一把“家琴”，向我们走来。

　　“我是‘帕巴拉·桑别罗姆’，是‘古道’现在的主人。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琴？”

　　店主目光无神，但很坚定，长发飘逸，神态凄凉，不似凡人。

　　“您好，我是波摩伦吉，向您打听天灯的下落。”

　　“波摩伦吉，波摩伦吉……”

　　店主忽然面对着我，瞠目而立，奏响了手中的天魔琴，霎时间，阴风四起，凌音绝世：

　　琴声中，死者从坟茔中爬了出来，顾不上筋骨破损，飞快地，痴迷地追逐林间孩子们点亮的灯火，他的时间不多，要指手画脚地向孩子们讲完自己的故事，他胸中的欢乐啊，林间尘土飞扬，拼命地歌唱啊，林间树叶飘落，最后不忘拥抱“古道”的新主人，然后再回到他的故乡（死者的世界）。

　　波摩伦吉，千百年来，未曾流泪，听此一曲，竟泪水盈眶。

　　“我认得那泪，海忍无言。”店主对我说，“请你稍等，那把琴是你的。”说完，店主走回屋内，取出一把天魔琴，这把天魔琴不在“五等”之中，通体呈透明蓝色，发出白光，灵澈非常。

　　“这把琴是当年海忍门主托付‘古道’制作的特殊天魔琴，以海忍门徒灵魂淬炼磨制而成，天下，更无此琴。”店主说。

　　我正要接琴，店主突然对我说：“等等，这把琴不认你，海忍之中，尚有能忍者，在你之上。看来时机不到，这把琴还不能离开这里。”

　　店主放好了琴，对我和小络说：“我不知道天灯下落，你们可以走了。”

　　小络好像还陷在琴声之中，没有清醒，不过，幸好如此，她没有知道我是海忍门人这个秘密。